文獻選集

十六和十七世紀伊比利亞文學視野裡的中國景觀文獻選編之二十六
中華大帝國記事
RELAÇÃO DA GRANDE MONARQUIA DA CHINA
第一版/羅馬/一六四三年

曾德昭神父
Pe. Álvaro Semedo

《中華大帝國記事》封面

(羅馬·1643年)

曾德昭神父像

(《中華大帝國記事》插圖/倫敦,1655年)

曾德昭於1585或1586年生於波塔萊格雷附近,1602年進入埃武拉耶穌會學校,後來在該校被授予教職。1608年,他從里斯本乘船前往東方傳教,兩年後到達澳門,從此開始至1636年一直在中國內地進行緊張不懈的傳教活動,其中有短短的四年是在澳門渡過的。曾德昭在1636年被上司指定到歐洲代表中國傳教圑的利益,在那裡住了六年左右。他返回澳門後繼續在中國領土上從事面向新教徒的工作,直到1657年在廣州逝世。

曾德昭神父在天朝帝國各地生活了三十多年,與社會各階層的中國人都有密切接觸,從而精通中文。為了執行傳教使命,這位耶穌會教士成了透徹瞭解中國現實的人。根據這樣得到的中國知識,他寫出了一部關於中國的資料翔實的長篇記事,這部作品在他訪問歐洲期間以多種文字出版。1642年在里斯本出版了這部作品的摘要,未注明作者,題目是《中國基督教的開端、繼續與現狀》。這是一本極為珍貴的十二頁的小冊子,現在一本也找不到了。第二年,葡萄牙歷史學家曼努埃爾·德·法里亞·索薩(1590-1649)根據得到的曾德昭手稿的全文副本在馬德里印刷了西班牙語譯本,題目是《中華帝國及耶穌會教士們在那裡建立的福音文化》。但是,我們這位傳教士到了羅馬,在同一年,即1643年,出版了這部作品的意大利文版,題目是《中華大帝國記事》。既然這個版本是在作者密切監督下排版的,無疑就是最準確、最可靠的版本了。後來,曾德昭的《記事》在歐洲數國多次出版,成為出版界的一件盛事。從意大利文轉譯成葡萄牙文的完整版本直到1956年才出版,譯者是高美士。

《中華大帝國記事》展示出一幅17世紀中葉中國現實的非常宏大、非常精確的畫卷,因為它建立在作者的親身經歷和他對中國語言與文學廣泛瞭解的基礎上,克服了先前試圖從外部描寫天朝帝國的其他葡萄牙作者們的巨大局限。正如曾德昭本人後來所說,在耶穌會教士們進入中國領土之前,人們對天朝帝國的瞭解祇是“由於過多而從廣州地區那塊尿布上流下來的一點東西”。我們下面摘抄的部份對中國的考試制度進行了翔實的描寫,對於這一內容,關心海外事務的歐洲公眾早已有巨大的好奇心,祇是在此之前無法得到滿足而已。

所用資料來源: 曾德昭: 《中華大帝國記事》,高美士翻譯,澳門,教育暨青年司與澳門基金會,1994,頁81-100,部份摘錄。對原文稍作修改,對不清楚的地方增加了一些文字說明,增加的字用方括號標出。

第七章: 學習、寫字和參加考試的方法

中國人從年齡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學習。初學者用幾本很簡單的書,課文的內容是關於美德、良好習慣和遵從父母和老人等等。幾個月後教他們古典作家們的作品,這些作品像聖母經一樣,正文和評注在一起,學生們要記熟,然後由教師講解。他們都要走到教師的方桌前,把書打開放在桌上,背向教師背誦。他們就用這種方法授課,除了“背書”之外不用別的辦法,由於背向書本所以才叫背書(1),為的是使學生們不能看到課本。他們學習極為嚴格,任何人都不得消遣娛樂。

學生們每天都要寫字,像〔我們〕在紙下面放線格紙一樣,他們把教師給的範本放在紙下,由於紙很薄,透明,可以看到下面的字,不難臨摹學習。這樣練習幾天之後,學生就適應了教師的風格,但還要如此模倣下去。所以,在作了一段時間這種練習之後,改為先描摹一行教師的範本,接著在旁邊的白紙上寫一行。我們已經説過,中國字是從上往下寫的。直到模倣好教師的範本之後學生才可以脱離它直接寫字。總之,他們都很努力,練出一手好字,因為考試中的作文不再謄寫,考官一看字寫得不好就不再看下去,判其不及格。確實,人們不相信會有讀與寫不好而又知識淵博的人;當然,也有相反的例子。因為有人説,傑出的博士納瓦羅的字寫得不好,還有,我們無與倫比的巴托洛梅烏·費利佩的字很難看,所有學者們都為此頭痛,他的許多珍貴作品因為沒有人看得懂而散失了,從人們在混亂不堪的字跡中看懂的那些表明,他的作品確實很多,內容多樣,令人欽佩。

中國人在學會了那麼多的字和書本知識以後便開始進行作文規則的訓練。首先交給他們一些雜亂的文章,讓他們縮寫,理順,并且像考試時一樣最後點出主題。每三年印一次考中者們的文章,他們用這些文章反複練習,盡量做到能背誦下來。

沒有大家一起學習的大學,但有條件者都請教師到家裡教自己的兒子們。如果兒子們年齡相差非常大的話,有時還請兩位教師。教師一直和學生在一起,不僅教他們文字和科學,而且還教他們與文明守則和良好的道德習慣有關的所有知識以及在一切事情上的行為舉止。

在有身份的人家,如果沒有教師陪伴學生絕不出門,教師要教他禮儀和文雅的舉止。尤其是在作客的時候,在那種場合要求非常嚴格,如果沒有教師的幫助很容易出錯。這無疑是保持良好名聲、踏踏實實學習的最樸實穩妥的辦法,免得學生聽到有害的談話或者與壞人交往,這些都有損於一位紳士的體面;這一點在中國尤為重要,因為在這方面名聲不好者就不得參加考試。

有許多招收男孩子的學校,但祇有普通人家的孩子才去。也有好學校,教師們從不接受更多的人,學生們不能像歐洲那樣逃學;在歐洲,教師們盡量多接受學生以增加收入,與所有學生交流,盡量教好他們;這是因為,説到底,一個人不論多麼能幹,他畢竟祇是一個人,於是在歐洲就出現了有些學生知道學校而學校卻不認識學生的現象。中國避免了這種弊病。每個人祇接受他所擔負的職務,於是教師接受學生的數目以能教好為限,并且除吃飯時間外整天嚴肅地陪伴他們;如果有些學生住得遠,則要把飯帶到學校去吃。

假期祇有十五天: 新年有幾天,農曆五月和七月有很少幾天,一年的其他時間不間斷地學習,要學習的知識太多,必須刻苦才能學會。確實,不付出許多辛勞就能獲得博學名望者極為鮮見。

年歲大一些之後,學完了這些基礎知識,父母們不能再為他們單獨請教師,而是幾個親戚和鄰居合請一位,教師輪流在各家吃飯,向所有學生收取報酬。報酬不高,大概根據〔主人的〕土地多少而定。這樣,教師每年的收入為十至二十埃斯庫多,另外還有節日禮品和贈品,相當於我們的聖誕節禮物,例如襪子、鞋等東西。

關於吃飯,即使在非常莊重的人家,教師也要和學生的父親一起吃,至少也要和學生一起吃。學生們往往不在父母家裡學習,祇要有很適合學習的房子,不論在城市還是在城外,就到那裡去學習,但也不會離家太遠。盡量不在家中是因為他們知道,家中人來人往、必須遵守家中的一切規矩,這是學習的大敵,因此在一些王國裡許多顯赫的貴族和老爺們的子女愚昧無知,彷彿高貴的地位與淵博的知識風馬牛不相及一樣。

普通的教師多得不可勝數,因為爭取獲得學位的人很多,而真正得到的很少,那麼大多數人就從事教師職業,於是下一年的教學合同必須在當年初就訂下。但是,在大戶人家當教師的一般都已取得了學士學位,他們一邊教書一邊繼續學習,試圖取得更高的學位。

取得學位之後,哪怕僅僅取得了學士學位,就不再需要教師。他們成立一種類似書院的組織,每月聚會幾次。聚會時其中一個人打開書,提出一個題目,大家都以此作文章,然後相互切磋。

雖然沒有私立大學和其他學校,但官立學校寬敞、豪華,設備齊全,供考官和考生使用,那裡人數多得令人驚嘆。這類學校一般在城鎮裡,而名副其實的好學校在各省省會,用於考舉人。它所在的建築物之大小依參加這種考試的人數而定,但布局幾乎完全相同。廣州的并不大,因為該省祇向八十人授予學位,而另一些省份向一百至一百一十五人授予學位,相差很大。

整座建築物有圍牆環繞,南邊有一個豪華大門臨寬闊的大街,門前有一百五十步寬、五步長的場地供人們集合之用。這裡沒有房子,祇有廊廡,整個考試期間上尉和士兵們在廊廡下的櫈子上守衛。進了第一道門之後是一個大院子,高級官員和警衛人員就在那裡。接著又是一道牆,牆上的大門像教堂裡的一樣由兩扇門組成,為的是不應當敞開時祇開其中一扇。這道門開著的時候可以看到裡面地方很大,一個水塘橫貫其中,水塘上有一座建築得無可挑剔的石橋通向另一道門,這道門裡邊是個很大的空間,東西兩邊排列著許多供考生用的小房子,每間寬三拃半,長四拃半,一人來高,屋頂沒有瓦,而是平頂。裡面有兩塊木板,一塊固定的作櫈子用,另一塊是活動的,用來寫字,到吃飯時間還用來吃飯。進出這些小房子都要通過一個祇容一個人通過的非常狹窄的過道,即便一個人通過也很不方便。一排小房子的門正對著另一排的後牆。

考試時,每間小房子裡的小桌子下邊坐著一名士兵保護並侍候考生。據説士兵的嘴用木板夾住,不讓他説話或打攪考生。不過,即使他肯服從這種異想天開的決定,也難以相信他能很好地履行職責。

我們説過的那條寬闊的街道上有一座建在四個拱門上面的塔,塔的外部有欄桿,裡面有個大廳,一些官員和要人在那裡居高臨下地監視所有小房間發生的事情。

四個角上各有一個鐘樓或者鼓樓,如發生甚麼事件或者騷亂立即擊鼓鳴鍾,讓應當前來的人立即趕到。塔後面的建築物內有一個擺著桌子、櫈子和一切必要設施的大廳,這是對考生文章進行初審的地方,參加審卷的是一般官員,就坐在那些櫈子上。

從朝北開的門進入這個宅院再往裡走,有一個式樣完全相同的大廳,但佈置要考究得多,這是主考官和其他主要官員辦公的地方。再後邊是這些人和所有其他官員和考官們的住宅。

每套住宅都有一個客廳,客廳裡有用於談話和吃飯的桌椅;臥室的床上蓋著綢緞床罩,還有其他家俱,另外有一個種著矮樹的小小的後院,後院與住著公證人、管家和其他官員及其家屬的住處相通。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供下等官員住的房間及其他人等共用的房子,所有這些房子佈局合理,井井有條。

從前,不准紳士們和國王的親屬擔任任何職務,也不准他們當中為取得學位而學習的人參加考試。經過他們一再堅持和其他人一再反對,近二十年來給予了他們參加一切考試的特權,考官必須授予他們當中一些人以學位,但人數很少。所有的百姓,不論是哪種人或者從事何種職業,均可參加考試。但名聲不好的人,比如官員們的傭人(這裡指的不是家裡的傭人,而是法庭裡的聽差)、警官、劊子手和妓院老板等不得參加。還有,染有惡習的人在改正之前也不得參加。

學位分為三等: 秀才、舉人和進士;為了理解方便,可以説他們是學士、碩士和博士。(2)每種學位都有相應的標誌,一般的學生沒有標誌,也沒有任何特權,不過他們被人們視為貴族,被當地人當作名人尊重;中國人非常重視知識,懂得賞識那些確實值得尊重的人。

第八章: 如何進行考試和授予學位

這些人當中進行考試的方式非常奇特。首先必須瞭解,所有這些考試,從最低等的學生考試到最高等的博士考試,都是這個王國最重要的事件,因為學位取決於考試;公共職務取決於學位;名譽和金錢取決於公共職務;而名譽和金錢是凡人孜孜以求的唯一目標。

讓我們從頭説起,即從普通學生參加的考試説起。

在舉行考試前先公佈將要舉行甚麼考試,直到正式公佈正式舉行為止,因為學校數目少,而競爭者眾多,不能允許那麼多人去參加主考官主持的考試;為了避免有能力和無能力的人統統去參加,各省發佈命令,在市或鎮舉行兩次初考,使有能力者獲得參考資格。這樣,各居民點的長官公佈將要舉行考試,規定一天讓該地區學生集中到一起;有時考場地方不夠大,容納不下那麼多人,就在廣場上擺上桌子和櫈子進行資格考試。長官出一個題目,考生們以此作文章,考試在上午開始,可以持繼到下午。祇寫一篇文章,學生寫完隨時交給長官本人;長官把全部考卷收齊之後便認真仔細地審閲。選出最好的文章後,便把這些文章作者的名單貼在官府的牆上,人們看到了就知道哪些人有資格參加高一級考試。人們稱這種資格為“鄉試有名”。不上名單的人就返回家裡。

長官親自把錄取的文章送到市長那裡,全國的長官們都這樣做,每位長官有其轄區,每座城市各鎮都有其長官,即每座城市有兩個鎮,除了市長之外還有兩個鎮長。把附近地區所有獲得資格的學生集中起來之後,讓他們到市裡一個地方再次參加市長舉行的考試。市長出題,其他程序和鎮裡一樣,其區別在於對這一次考試更加重視,更加嚴格,監督得更加認真,發生代為説情的現象更少,因為説情能扭曲真實情況,到處都一樣。市長從這些考卷中選出至多二百篇交給主考官,主考官對這些考生進行第三次考試,內容和方法完全一樣,最後從中選二十至二十五人,授予他們學位。經過這三次越來越嚴格的篩選之後就所剩無幾了。授予他們標誌和特權之後,還告訴他們不僅要服從主考官,而且還要服從該城的兩位“教官”(3)。教官的職責是監督他們每個人的舉止,懲罰行為不佳者。除此之外,祇要願意就可以重新考試,可以對其中某個人單獨考試;他們確實是那樣做的。

擔任主考官職位者有義務到全省各地去,把原有的所有學士召集到城市進行考試,以核查他們是努力學習還是沉湎於與職業無關的事情。他以下面的方法獎勵努力學習者、懲罰游手好閑者: 把他們召集到一個大廳裡: 出題目讓他們寫文章,考完後把考卷分為五組或者五個等第。第一等學士受表揚和獎勵;第二等與前者大致相同;對第三等不加評論;第四等受懲罰;第五等被剝奪學位、標誌和特權,成為普通百姓,但可以重新參加考試。從第一等中再挑選最有能力者,每市40個,每鎮20個;雖然這個數目不算大,但到國王那裡就非常多了,整個王國至少三十萬。這個工程近乎浩大,因為共有444座城市,1150多個鎮。學士學位就這樣迫使人們不斷努力,爭取獲得它,保持它并得到承認。現在我們來説説碩士。

碩士考試每三年在省城舉行,考試日期全王國統一,在農曆八月,一般相當於我們的九月末十月初。考試持續25至30天,但考生接受考試祇有三天,即9日、12日和15日。主要考官是全省最高官員,許多其他官員擔任助手,但由從王室來到該省的考試院院長進行監督。這些都是考場裡的主要人物,另外還有他們的秘書、文書和警衛與服務人等。以及以備不時之需的醫生,因為考試期間任何人不得進入。

一位官員在考場外值班,隨時提供裡邊需要的東西。祇是原來的主考官不參加這些工作,因為他是所有學士的教師。有些主考官對學士們瞭如指掌,其中廣西的一位在考生們走進考場考場大門緊閉之後把一張能考中者的名單張貼出來,在後來被選中的115個人中他祇猜錯了六個。

官員們到齊之後,考生們上午九點入場,在各省和主要大學參加考試者達七千多人,但入場時秩序井然,不像考學士中有時出現的那樣爭先恐後,一片混亂,斯文喪盡,有時甚至死人,我在南京省的松江城和廣西省就親眼目睹過這種事。

對考生帶的一切東西都要進行檢查,發現隨身帶有任何紙張者立即驅出考場。為了檢查起來不太費力,各考生必須把頭髮鬆開,腿部赤裸,穿繩子編的鞋,上衣不得有任何皺褶,把毛筆(我們前面已經説過,毛筆即我們的水筆)和墨硯掛在脖子上;到了考場後,考生們分別鑽進我們説過的小屋子裡,小屋子裡的桌子下面有一名士兵守衛;然後把門關上,考場內外佈有警衛和士兵;戒備極為森嚴,在考試進行期間任何人不得通過那條街道。

這時,立即公佈考試院院長事先出的題目,題目用很大的字寫在白油漆木板上,掛在各小房子形成的十字路口的四個角,每個考生在自己的小房子裡都能看到。

題目一共七個: 他們的哲學家(4)的四本書中出四個,這四道題所有考生都要作;另外從每卷(5)中出三個題目,但每個考生做其中一卷的題目。考生必須為每個題目撰寫一篇簡潔高雅精闢的文章,每個考生所寫的七篇文章必須字跡清楚端正,不得簡化,如文章中有修改之處,必須在下面注明在某行作了甚麼修改。

考生的考卷必須寫兩份,其中一份簽本人名字及父親和祖父的姓氏,另外還寫上自己撰擇的筆名及年齡,這一份要封好,外面祇寫上筆名。未封的那一份立即交給為此任命的官員,然後走出考場。封好的那一份按號碼順序保存在指定地點;未封的一份交給交書記員,此人以紅字謄寫一份副本使之無法辨認,此時才交給考官們,在以後的兩天裡考官們分別審閲分到的考卷,審閲非常嚴格,考卷上出現任何錯誤都會被淘汰。下面舉一個著名的例子。

中國字中有一個“馬”字(6),由一豎三橫加一個類似我們的“S”字母的筆畫構成,這個筆畫下邊還有一個接一個的四點。有的人把四點簡化成一横。一位考生在文章中就用了這後一種寫法。雖然文章極好,但就是因為沒有用前一種寫法,考官批道: “馬無四蹄不能走”。

這幾天過後,考場外面的牆上貼出在文章中有錯誤的考生名單,權作讓他們回家的通知,這些考生會立即啟程,一方面是因為臉上無光,另一方面是不能再參加下面的考試。

第二次考試在當月12日舉行,形式與上一次相同,不同的是祇出三個關於在治國上可能出現的疑問的題目,以瞭解他們遇到此等疑問應當如何辦、向國王提出何等建議。審查這些文章之後又有許多人被剔除,不得參加第三次考試。第三次考試在當月十五日進行,同樣出三個題目,內容是王國的法律和規章。

這最後一次考試的文章收齊以後,考場關閉十五天左右。這期間對考卷再次審閲,挑選出最好的;祇有那些確實符合學位標準者才被選中交給考試院院長,院長作完最後一次檢查之後按順序排名次,因為前幾名的差別也很大,以便授予特權和任命官職。

根據文章的謄寫本做完這最後一項工作之後,立即打開封著的那一份,對照筆名是否與作者的名字相符,再按等級和名次寫出名單。這個名單要張貼出去供在外等候的無數人觀看,其中有親戚和朋友,主人和僕從,或者祇是來看熱鬧的人。

那些人的名字用大字從上往下寫在一張兩拃長的厚紙上,這張紙張貼出來的時候,等在門外邊的同樣數目的馬匹立即走上前去,新入選的碩士們要騎馬去接受學位,馬身上標著第一名、第二名等等,牽馬的傭人會拿到一個標明獲得學位者的姓名及名次的小牌子,此時傭人馬上跑著去找主人,但找到他并不容易,因為他們都混在人群之中,但傭人總能找到,請他給賞錢;在去王宮之前傭人還要服侍他。

獲得學位的人接到通知以後,全都騎馬依次走進考場,王室總管和大臣已在那裡等待給他們分發學位標誌、纓帽、袍子和靴子,他們立即穿戴整齊前去向考試院院長致謝,院長站著迎接他們,此時已對他們平等相待,但他仍然是他們的教師,他們仍然要倚仗他,對他的尊敬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地步。他們之間像親兄弟一樣情投意合,互相尊重,以學兄相稱。

隨後舉行幾次儀式,由所有官員聯合發出邀請。據我所知宴請三次,每次都很豐盛,但以第三次最實惠,因為這一次為每人擺三桌,第一桌是幾種美味佳肴,第二桌是雞、獵物和其他肉類,但全都是生的,第三桌是乾菓;這些東西都送到他們各自家裡,讓家裡人享用,分享他們的歡樂。

這些人獲得學位以後立即成了重要人物,變得榮耀受人尊敬了,不知道怎麼一下子富有了。他們不再走路;如果沒有馬,轎子就絕不會少。不僅碩士本人,就連其家庭也狀況大變,開始考慮買下鄰居的房子蓋一座宅院。人們知道下面的事會更加驚訝: 許多人是背著要在城裡穿的衣服從家鄉步行來趕考的,或許當時正在修他家那極為寒酸的房子,洗了洗滿手的泥巴就上路了,我在南京就見過幾個這樣的人。

這些儀式結束之後,獲得該學位者立即著手準備前往京城投考博士;如果想當官,馬上就得到任命。但是,一旦接受政府官員職位,就會失去參加博士考試的權利,因此沒有人不先考博士學位。如果考試未成功,并且年歲已大,想往前走一步,就以碩士頭銜接受職務,但在這種情況下能夠再高陞者很少,儘管人們也看到過因為政績顯赫而官至總督者。

王室給每個人八十埃斯庫多作為前往京都的路費;據可靠的中國人士告訴我,可以肯定,國王為每個新碩士到達京都以前的所有開支共達一千埃斯庫多;按我的計算,整個王國就要花一百五十萬埃斯庫多。這就是國王為王室培養有學問、能治國者的代價。給予他們的這種獎賞是為了讓他們爭取高深的學問。

在各省重新參加三年一度的考試者有一千五百左右,這個數目與在各考場參加該學位考試的人數相比不算大。廣州考場是最小的考場之一,小房子不過7050個,第一天的考卷共96184份,從這裡可以推斷投考者數目驚人。現在我們用一章的篇幅專門談最高級的學位。

第九章: 博士學位

祇有王宮才能授予博士學位,時間是在每年陰曆二月,即我們的三月份。授學位的形式與碩士相同,祇是學位標誌不同,考官們也更有聲望,因為主要考官都是王家學院成員,稱為翰林(7),其院長總是由一位閣老擔任(8);閣老是該帝國國王以下最高的官員,但在行使院長職權方面情況不同,因為王家學院成員有決定性選舉權,即第一次遴選出的文章分配給他們,他們挑選和通過的文章就算已合格,院長不能推翻。王國所有碩士無論是原有的還是新入選的碩士,均可參加這一考試。

從前,在博士考試中不進行資格考試。但是,由於投考者的文章太多,白白浪費時間,有些不僅達不到博士學位,甚至相差太遠,所以近十五年來增加了資格考試,現在仍然進行這種考試,結果許多人不能通過;這些人羞愧交加,心中不快,但這對他們是有益的教訓,讓他們不再把時間浪費在娛樂和飲宴上。

從這場考試中遴選出350名獲得博士學位;除了靴子之外,他們的標誌相同,但與碩士相比無論從債值還是從裝飾來看都有很大差別,并且多一條腰帶。在擔任政府官員時他們一直佩戴腰帶,祇是隨著職位的晉陞腰帶的材料越來越貴重。獲得該學位并接受標誌之後,他們都前往考場,到專門準備的一個大廳裡再參加一次考試,這一次祇寫一篇文章,題目與他們將來的職務和晉陞有關。從前國王親臨考場,但現在祇由一位閣老代表他出席。

考試結束後,他們轉到另一個大廳,國王坐在大廳的王位上,新博士們進去時都按規矩行禮,閣老們立即向國王介紹前三名新博士。國王親手把獎品交給每一個人。第一個接過獎品的是他們所有人當中最主要的人物,有一個特別的稱號,第二個和第三個也有特別的稱號。前者叫狀元,第二個叫榜眼,另外一個叫探花。這些稱號極受敬重,非常有名,考試後幾天之內整個王國裡就沒有任何人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也沒有人不知道他們的父親和祖父以及他家鄉的名字,這在一個幅員如此遼閣的國家裡是件了不起的事。他們得到的榮譽非常高,就其在整個王國受的尊敬和被任命統治的地方來説,相當於我們的公爵和侯爵,那些地方從前屬領主們所有,今天的官員與當年的領主有著相似的權威,祇是統治方式不同罷了。

所有這些儀式完畢之後還有另一次考試,但自願參加,不過參加者人數不多。這次祇出一個題目,根據參加者作的文章挑選出進入王家學院者,僅選三十人,其中五人祇因為在這個數目之中而被任命去擔任更好的官職,留下的二十五人會得到特殊的宅院,成為一閣老的學生,閣老要他們每天寫文章,訓練他們的文化水平和治國理論,直到一下次考試時有新人進來老人才出去;出去的人因其學位和資歷留在京城內擔任更重要的職務,這是因為,除了擔任考試院院長或者奉國王命令執行短期的特殊任務之外,他們不會到京城以外任職,甚至不會到外地出任總督,因為這個職務對他們來説是低就。祇有這個學院的成員才有機會取得閣老的高位。

祇要達到了規定的年齡,新博士都會被任用。為了任命如此多的職務,這一年就要對整個王國視察,迫使老官員們離開,為新官員們騰出許多地方。這個學位極為重要,所以去拜訪、祝賀、宴請、送禮者不計其數。對頭一個報喜者的犒賞往往達二百甚至三百埃斯庫多。前幾名--即上面提到的前三名--任命以後,他們的親戚或朋友在其城市或者鎮建造牌訪,不是那種外邊蓋一茅草或者厚紙板的牌坊,而是用真正的大理石建的,雕刻豪華氣派,正面有被頌揚者的姓名、達到的職務和獲得博士學位的年份。總之,世界各地基本上都一樣,以為沒有權勢者能得到讚頌和歡呼祇是幻想,而想得到這些要麼由於堅持真理,要麼因為熱衷於阿諛奉承。

范維信譯

 

中國地圖

《中華大帝國記事》插圖/倫敦·655年

此小地圖出自B. Szcezesniak之著作/Adrien Greslon的《中國史》(巴黎·671年)亦曾引用此圖

【註】

(1)中文即為“背書”。

(2)指秀才、舉人和進士。

(3)教官即“擔任教育職能的官員”。

(4)即孔子(前552-前480)。四本書即《四書》: 包括《論語》、《大學》、《中庸》和《孟子》。

(5)“卷”即“冊”或“部份”。

(6)中文發音為“Ma”。

(7)翰林院即王國學院。

(8)閣老即高等秘書。

本冊第 167 頁開始
全文於本冊的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