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獻選集

十六和十七世紀伊比利亞文學視野裡的中國景觀文獻選編之十九
懐念故土(第二篇手稿)
LIVRO SEGUNDO DAS SAUDADES DA TERRA
里貝拉·格朗德/一五九一年

加斯帕爾·福魯圖奥佐
Gaspar Frutuoso

加斯帕爾·福魯圖奧佐(1522-1591)在晚年,即1580-1591年,寫出了《懷念故土》。當時他住在亞速爾群島的聖米格爾島上,留下了該書手稿,逝世後才出版。

撰寫這部作品的目的是以豐富的資料重現馬德拉、亞速爾和加那利群島的歷史,特別著重於描寫這些太平洋群島各受封船長的生活經歷。1582年,馬希庫島被賜予特里斯藤·瓦斯·達·維加,於是這位歷史學家把一篇頌揚這位貴族的文章列入作品之中。

令人驚奇的是,在作品的這一部份有一些關於澳門的有趣記載,因為特里斯藤·瓦斯曾作為日本航線船隊長路過那個葡萄牙人的居住地。不過,其中某些記載沒有被同時代或者後來的其他資料證實。

莫非加斯帕爾·福魯圖奧佐從該受封船長本人手中得到了甚麼記錄? 船長是1585年就任的,即從遠東返回幾年之後。這祇不過是個假設,但或許值得考慮,因為一方面,福魯圖奧佐收集了大量書籍,共四百多冊;另一方面,這篇頌揚文章手稿的字體與《懷念故土》作者的筆跡不大相同。另外,關於馬希庫島受封船長在中國的功績部份的記載表明對那一帶葡萄牙人的生活環境瞭如指掌,肯定出自一個或幾個親身經歷者之手。

無論是哪種情況,《懷念故土》所提供的資料似乎都證實了,在1568年前後,即澳門的居民點建立後十幾年,由於葡萄牙和日本之間的貿易,也由於廣州中國官員的施恩,該居民點發展很快。

所用資料來源: 加斯帕爾·福魯圖奧佐: 《懷念故土》第二編,若奧·貝納爾多·德·奧利維拉·羅德里格斯出版,第二版,蓬塔德爾加達,1979,頁167-172。對文字進行了改寫以符合現代習慣,對不太清楚的地方補充了一些說明,為方便閲讀,用方括號標出。

第二十三章: 特里斯藤·瓦斯·達·維加船長在中國與一個強悍的中國海盜作戰奪得偉大勝利在中國之葡人居住的以上帝聖名命名的港口留下一座即將建成的城堡

這位船長在中國旅行的時候,中國人還不想讓葡人在那裡活動,但進行貿易〔除外〕;不過,經中國官員允許,他在那裡留下了一些建成的牆,人們完全可以把這些牆稱為城堡;在此之前,經過努力〔才〕靠賄賂讓中國人允許建成了一座茅棚。當時的情況就是這樣的。他於〔15〕68年初,從日本到達在中國葡人居住的上帝聖名之港(1),當時唐·安東尼奧·德·索薩任澳門兵頭;他代替唐·迪約戈·德·梅內澤斯前去指揮那次航行(2)。由於尚未交税(3),未交税就不能裝貨,所以此時既不能啟航前往印度也不能前往馬六甲,祇得留在中國過冬。

很多年來就有一個中國籍的海盜在那裡活動,開始時勢力很小,後來強大起來,儼然成了中國沿海的一霸。由於除了葡人之外沒有人敢與之交手,於是他決定攻擊葡人的居民點,為此他選擇了那裡人最少的時機,即船隊長啟程前往日本〔之後〕(4),此時上一個季風時節來的所有船隻都已開走,下一個季風時節要來的船隻尚未到達。

6月12日,一百來艘帆船在距港口一里格左右的海面出現,大概有四十艘大船於第二天拂曉前來登陸。〔當時〕居民點上的葡人不到一百三十個,其中還有很多老人和孩子。特里斯藤·瓦斯·達·維加打發在港口的〔一些人〕,大概有三十五個或者四十個,到船上去保護船隻,他自己則帶領餘下的人到居民點外面迎擊敵人,走出不遠便停下來等待敵人放棄他們的船。(5)看到他們下了船,他立即發動進攻。感謝上帝,對方有三四千人,一千五百多支火槍,而他們祇不過九十個葡人和他們的奴僕,卻把對方打敗了。在那一天曾四次把敵人趕回船上,打死了許多人,還奪取了許多條火槍。因為敵人為了減輕負擔把火槍和武器扔下了,爭先恐後地逃命,結果有幾條船翻了,很多人當場淹死。

這場勝利似乎完全是上帝的功勞。請看,在一大片空地上有一個很高的山丘,四個葡萄牙人爬到山頂還沒有站穩腳跟便把那麼多人趕跑了,這似乎祇能歸功於上帝。這一勝利也付出了代價,十三四個人被殺死,其中有三個葡萄牙人,其餘的是奴僕;另外有四五十人受傷,其中既有葡萄牙人也有奴僕;他本人中了兩槍,但兩處傷得都不嚴重。

這一天敵人嚇破了膽,沒有敢再來進攻,祇是從遠處挑釁。後來他們的船長試圖奪取大黑船,與大黑船搏鬥了兩三天,先是從划槳的船上用火炮轟擊,想把它打沉。後來來了六隻大船,是他們當中最大的船,用鐵索連在一起,試圖把大黑船撞壞。但大黑船上的人堅決抵抗,於是對方在海上和陸上都沒有沾到甚麼便宜。據後來得知,他們共損失了六百人,敵人包圍了八天之久,這些天裡特里斯藤·瓦斯一直帶著他的人日夜在居民點外面的陸地上警戒,以防敵人縱火焚燒,因為民居點很大,很分散,而且房子都是用木頭和草搭起來的。

幾天以後,廣州的中國官員派人帶令牌去,命令他不要再與特里斯藤·瓦斯作戰,又派人對特里斯藤·瓦斯説,不要再與海盜作戰,因為海盜即將歸降中國國王。中國官員派來的人下船後來到特里斯藤·瓦斯所在的陸地,與他談妥了他們講和的條件。講和之後〔雙方包括特里斯藤·瓦斯和中國海盜〕互通過幾次信件,互贈過幾次禮品;〔海盜〕離開了,這正是特里斯藤·瓦斯所希望的,因為除了居民點處境很危險之外,從另一邊海岸開來的船隻到達的時間日益臨近,那些船隻從不同的地方來,每條船都獨自來,他擔心其中有些船會遭到搶劫,他無法救助。

他們〔海盜〕離開了本港口,到了離葡萄牙人居民點七八里格的老麻〔島〕一帶,在那裡準備再次與廣州的中國官員們較量一番。此人很精明,設法與中國官員們周旋,使他們懷有讓他歸降〔中國〕國王的希望,以便重整旗鼓。後來他進攻廣州城(此城既大又繁華),搶劫并燒毁了該城的郊區,奪取了停泊在河上的整個船隊計一百多隻船,其中有些船非常大;他選擇最好的留下,把其餘不用的統統燒掉。此次圍攻持續了十五天或二十天之久。

這個消息傳到了澳門,特里斯藤·瓦斯得知海盜們聚在一起,説要再次攻擊葡萄牙人。此時唐·梅爾希奧·卡內羅(6)受唐·塞巴斯蒂昂之命已經來到這裡,準備就任這一帶的主教。大家都認為,應當在居民點修建工事之類的東西用以自衛,并且必須在彼岸的船隻開來、陸地上人數增多之前完成。主教和耶穌會的神父們勸特里斯藤·瓦斯建〔工事〕,同時鼓勵人們幫助他。他認為,要建的工事不應僅著眼於目前的需要,所以他命令建一道土坯圍牆。

開工了,由於〔特里斯藤·瓦斯〕指揮有方,在短短幾天的時間裡就建起了一大段。他把葡萄牙人組織成每五人或每六人一組,每組裡都有窮人和富人、家庭人口多的人和家庭人口少的人,使各組在錢財和人口上平等,把這些組編為二十個連隊,由他認為最勤奮的人負責各個連隊;另外,把當地基督教徒編成十個這樣的連隊;每個連隊負責建一段土牆。耶穌會的神父們和聖彼德羅教派的神父們也參加了建牆工作。他們爭先恐後(7),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負責的那部份工程,以最先建成自己那段牆為榮。這樣,除了木板門尚未裝上外,在十六天的時間裡不知不覺建成了二百七十一英尋長的土坯牆,牆的底部厚六拃,上面厚五拃半,高十四五拃。

正在著力進行這項工程的時候,特里斯藤·瓦斯還必須派人去打擊另一個海盜。此人擁有二十三艘船,經常在離〔葡萄牙人居民點〕很近的地方搶掠,妨礙向本地運送食品。中國官員一再向他求助,派幾條船來到本港。特里斯藤·瓦斯給他們當中的四條船派去了五十個葡萄牙人和幾個當地基督教徒及他們的奴隸。他們在傍晚時分駛離澳門,凌晨時分與海盜交戰,奪取了海盜的二十三艘船中的十一艘,俘獲了許多人,并繳獲了許多軍火。〔其餘〕十二艘快船得以逃脱。

葡萄牙人的勇敢在各地傳揚開來,因為像中國那樣擁有許多王國的國王竟然不得不借助於葡萄牙人的力量對付造反的海盜。但事實確實如此。於是,中國航線的船隊長的工作之一就是拒絕提供他們經常要求的援助。

回過頭來再談圍牆。圍牆上有四個正方形碉堡;由於時間緊迫,沒有別的辦法,祇能在牆外挖一道溝取土壘牆。特里斯藤想把規模縮小一點,以便更快建成,但無法使周長縮到小於四百英尋,因為港口後面有座山丘,如果不把它圍在裡邊,那麼這裡的一切就易於受到攻擊。另一方面,因為居民點發展很快,已經有許多夫婦居住,其中既有葡萄牙人也有當地人,那時這個港口居民點有五千基督教徒,地方太小了也容納不下。

海盜來到這裡時一定會頓生憐憫,因為他看到的那麼多的孩子和女人衣不蔽體,并且無處安身。至少特里斯藤·瓦斯非常可憐他們;當時他未就任船隊長,根據唐·塞巴斯蒂昂國王的命令,如果不派另外的人來他就要擔任該職,但他離開了自己的大黑船。要知道,他所有的貨物都在船上,貨物還不少,他也擔心會發生甚麼不測,不過他更想留在岸上保護那裡的人們,因為他們的財產比他船上的貨物更多。他沒有完全建成圍牆,兩邊還沒有合攏,因為他擔心中國官員們不會同意,所以祇把上面提到的那段牆造好就停了工。待建的那部份臨海,每個人都在自己門口建造了碼頭。他要求他們各自在門前修好碼頭,有了那些建好的圍牆碼頭就足以自衛了,并且加固碼頭的防御也不是件難事。

這時候,曼努埃爾·特拉韋索斯來了,他將擔任船隊長;他很想把這項工程幹完,但又想到中國官員們對他們建成城堡不會好眼相看,特里斯藤·瓦斯〔也〕這樣認為,還是先停止施工。特里斯藤·瓦斯〔認為〕等待時機為好,船隊長祇好等待這個時機到來。乘特里斯藤·瓦斯還在中國,所有的葡萄牙人在一次集會上一致同意下達命令,每年從到本港的船上收取一定數額的費用,以維護那些圍牆并準備必要時使用的火藥和軍需品。

感謝我主,葡萄牙的國王們後來在那一帶的許多城堡和城市就是從這裡開始的。特里斯藤·瓦斯有幸親手開始了這一事業,因為在那裡獲得了偉大的成功,既是宗教上的勝利又是世俗的勝利。以後的勝利接踵而至;沒有第一次成功,後來的成功就不可能出現,除非有奇跡相助。那裡有許多幅員遼闊、極為富有、土地肥沃的王國,其人民懦弱不堪,受暴政統治,他們毫不愛國王,僅僅出於懼怕才聽命於他。

范維信譯

澳門平面圖

(里斯本·一六四九年)

【註】

(1)特里斯藤瓦斯達·維加在1567年擔任日本航線船隊長。

(2)受封率船隊前往中國的人委托別人率領船隊的事在當時并不罕見,這種航行總是冒一些風險。

(3)即中國人還沒有徵收例行的關税。

(4)最初幾年澳門人口流動性很大,根據日本航線情況增減,許多商人每年都在澳門住一段時間。

(5)即“離開”船隻。

(6)梅爾希奧·卡內羅神父於1568年中到達澳門。他雖然未被任命為澳門主教,但成了葡萄牙居民點行使主教職能的第一個高級神職人員。

(7)即“他們之間進行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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