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我很少欣賞到如像旅居澳門的俄羅斯畫家君士坦丁·貝斯梅特尼那樣的神奇絕妙寓意豐贍的象徵性繪畫。可以説，從我見到這位藝術家作品的第一刻起，我就不由自主地被他那迷人的敘事畫卷及其繪畫的豐富色彩、精湛技藝和潑辣豪放的筆法所吸引。因此，我早就期望能在此時此刻放聲稱頌這位為我們時代創作出如此優秀作品的傑出畫家。
君士坦丁是位地道的俄羅斯畫家。無論在繪畫顏料的使用技法上還是在繼承和革新聖像藝術的悠久傳統方面，或是在運用重疊意象繪製的小幅組畫(真正的“畫中畫”)的手法來構思敘事作品方面，他都體現了俄羅斯繪畫藝術風格。然而，在傚倣東歐藝術傳統中的肖像繪畫模式及其程序方面，這位藝術家卻又反其道而行之。在其作品中，他把東歐的這些繪畫藝術傳統同許多別的繪畫技藝融合在一起，特別是大量吸納了西方藝術傳統中的精華(比如博思、勃魯蓋爾和賀加斯等人的藝術精華)，同時也大量吸收了現代藝術流派(如表現主義、超現實主義、形象主義、抒情抽象主義和新象徵主義)龐大的視覺觀賞藝術體系的精華；當然，畫家也未忘記使其作品充滿歌劇的激情，更未忘記接受東方藝術(如利用特定環境的顏色來襯托畫面主體的佛敎繪畫藝術)的種種必然的“污染”。此外，畫家在其作品中還創造性地使用了一種深深地扎根於世界的和屬於地道的後現代藝術流派的特有繪畫語言；透過使用這種具有強大生命力的語言，藝術家終於得以使用各種各樣的方式來展示世界及人類的獨特視野及期望。
君士坦丁無論在其(個人或集體的)肖像作品中，還是在其表現“人類懦弱的故事”的作品中，或是在其最“粗獷”(這是從形式上來説的，正如我們將看到的那樣)的繪畫作品中，或是在他畫的“樂器及其它物件”(也完全是地道的肖像作品)中，都表現了整個時而意識到自身之尊嚴及其所擁有的財富時而(應該説是經常)又苦於自身在各方面都軟弱無能的人類。不過，在藝術家的畫筆下，這個人類好在還能補償性地使用種種假面具來保護自身，試圖以此方法，并通過借用權力、金錢和性愛之力量來掩飾自己的軟弱無能……
君士坦丁的繪畫作品，敘事結構性很強，充滿各種空間的選擇，時而透過幾乎滑稽詼諧的微型畫面再現三維世界的夢幻，時而又將畫面縮小成一個人物通過動作表情進行表演和通過著色來展示富有魅力的舞台——在這個舞台上人物形象被誇大了，但同時又幾乎消溶在其動作表情及斑斕色彩的狂熱放蕩之中。
君士坦丁作品的上述第一個特點，顯然是對博思以及(特別是)對勃魯蓋爾的藝術特性的蓄意“引用”。對於這一點，我們在欣賞畫家帶着一種譏諷和尖刻的目光描繪的“當代人間喜劇”的各種場景中(比如在<成人的玩耍>、<巴別通天塔>、<忙亂的船>、<相反的革命>和<傳説>等作品中)就可看得一清二楚。在這些作品中，人物形象變小了，充斥畫面空間的微型場景或那些“畫中晝”，才是真正的主角。由此不禁常常令人聯想到作者連環畫中的系列虛構晝面，聯想到其中多種情況所展示的一個(“多少有點是按照埃斯塞的手法”來創造的)充滿無能為力和重重障礙的、人類因而在其中“迷路”的世界。
除這些層層充滿人物形象和對繪畫史及現代史巧妙“引用”的作品外，這位藝術家還有一類他稱之為“原始之物”的繪畫。這類作品的特點在於顏料的使用有些粗獷，幾乎總是透過色調的變化(他一般選用“綠色”、“玫瑰色”或“紅色”)來表現主題。在這類作品中，人物形象差不多都在抽象的動作表情的變換中翻動沉浮。然而，存在於這兩類畫品之間的可以説是最大的區別，卻是體現在它們對於世間同樣的事物之形狀及象徵性的表現手法上，體現在作者在兩類作品中運用的、在我們看來同樣是牢靠可信和富於巨大表現力的特有語言上。
最後，這一特點同樣可以從畫家對物件的描繪中看到。在他所描繪的這些物件中，大部份是樂器。作者通過對樂器的刻畫，從另一個角度展示出他所酷愛表現的另一個主題：音樂——人類發泄情感的舞台。君士坦丁利用共鳴箱與樂音或正反兩面之間的雙重性，以自己運用描繪的方式來講述故事的特殊手段，圍繞着音樂易使人聯想起的一些主題——如“黑夜與白天”、“熟睡與熬夜”或“歡樂與權力”等——建造起一座座真正的“肖像藝術殿堂”。
由於君士坦丁·貝斯梅特尼善於把文化傳統同現代造型藝術的特點結合起來，并善於把講述故事的手法運用於當代繪畫中，所以他的作品已經晉陞到後現代派的最嚴肅的造型藝術作品的殿堂。這種後現代派藝術不僅注重對其自身過程的自我展示，而且還特別注重將繪畫復原為“自身的終結”和“昇華”，即在注重將其復原為“自身的實體”的同時，又注重與過去的時代的“另一種”視野進行“溝通”。
君士坦丁·貝斯梅特尼作品：紅色的節日(布本油畫·155×88cm，1994，澳門，私人收藏)
*Fernando António Baptista Pereira，葡國學者，博物館專家，藝術評論家。本文轉載自1996年11月於澳門陸軍俱樂部何賢展覽廳舉辦的君士坦丁貝斯梅特尼題為“強力與懦弱”個展場刊頁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