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

繆鵬飛成為東方現代派的膽略

岡薩爾維斯*

在中國,你要想成為現代派,你就冒犯了幾千年文化傳統所形成的規範。這一文化傳統,構成了中國藝術和手工藝家、學術、敎育、思想的組成部份。所以要成為在革新和革命的詞意上講的現代派就意味著要有膽略。有這種膽略的人為數不多。西方注重表情的抽象繪畫中的那種無拘無束的表達形式,使一些現代中國畫家著了迷。這種繪畫不僅重視畫面表達出來的充滿活力的瞬間爆發的激情,而且還把集體潛意識中自然的典型範式和標誌聯繫起來。最好的情況是西方現代繪畫擺脱傳統的巴羅克風格,達到東方式的爐火純青的極限。這不是要使西方東方化,也不是要使東方西方化,而是為不同文化不同文明之間的交流創造條件,有時還會發現精神方面意想不到的相似之處。為求達到某種普天下共同的語言,它不拘泥於地方特點或民族性的特點。純心理上的無意識行為告訴我們,這門藝術既不是法國的,也不是西班牙或葡萄牙的,更不是中國的。就其廣義上講,它是道德、詩歌和美學的運動。它逾越了地理疆界、自然疆界和思想疆界。立體派、野獸派等藝術家如畢加索、布朗庫西和莫迪利亞尼重新發現了非洲藝術,印象派莫奈和勃納爾對東方藝術極感興趣,東方藝術對馬蒂斯的風格和美德的形成産生過影響,對拉里格和克利姆特的裝飾性和高雅的象徵主義産生過影響。梵高喜歡日本木版畫,它對勞特累克和姆查的西方書畫刻印藝術的更新也產生過巨大影響。與此同時,中國和日本書法也與托貝、馬松、阿列欽斯基、朱利烏斯·比西埃爾、米喬克斯和德戈特克斯書畫相映成趣。東方與西方互相接近的例子真是比比皆是。

最近獲得葡萄牙國籍的中國畫家繆鵬飛對藝術的這種狀況瞭如指掌。在本次舉行的兩年一度的第2屆澳門藝術雙年展,他一花獨放,他的實物繪畫篇幅巨大,書法流暢,令世人刮目相看。

9月份的最後一個星期在澳門以及香港的博物館舉行了塔匹埃斯和米羅兩個揚名海內外的展覽,這與在澳門舉行的第29屆國際評論家協會(AICA)相得益彰。來自各國的200名左右藝術評論家坐在一起,圍繞“當代藝術創作中的東方與西方”展開討論。塔匹埃斯、米羅和繆鵬飛就成了現代派藝術家的三個典範。他們的作品也成了國際評論家協會大會論題最好的詮釋。

同塔匹埃斯最新作品一樣,米羅(1893-1983)最後幾幅作品篇幅巨大,製作精心,同東方禪家哲學都有一種共性。人們都記得,早在60年代舉行的一次米羅回顧展在日本曾轟動一時。或許,超現實主義畫家中,這位最為著名的畫家對勾起人們對童年會意文字基本象徵發揮了個人想象力。他的作品簡單樸素,獨具風格。在他的畫中,人最初那種天真無邪、對童年時代純潔的回憶、以及流露出智慧的質樸的本質一一躍然畫面,使心驚訝不已。他最後幾幅畫的底色幾乎是一片空白,祇有幾條線形圖案和一些帶色的陰影。畫筆流暢的運作,加上他對繪畫的迷戀,使他能在篇幅巨大的畫面上毫不費力地施展他的才能。

繆鵬飛,1936年出生於中國上海。在那裡,他學會了繪畫,曾任油畫這門西方藝術技術的敎師。他特別迷戀米羅、塔匹埃斯、杜布費、弗爾斯、戈爾基、波利奧克和德·孔寧。他以其極大的自由表達方式將西方藝術熔進自己的作品,以嫻熟手法將抽象的不拘形式的藝術手法與已恢復的中國原始壁畫藝術熔於一爐。畫家的新造型主義和抽象的表現主義藝術突出地浮現在畫面上。畫面的粗獷性和雜亂無章的潤色給人以咄咄逼人的感覺,還有鑴刻或用畫筆與油墨直接書寫的題詞讓人感到作者下意識的衝動。這種誇張的手法和具有強烈人文內涵的藝術形式,讓人感到畫面流暢,揭示出中國繪畫與西方影響之間令人驚奇的有趣的相互滲透。

儘管那些最為保守的中國人感到難以理解和接受繆鵬飛的作品,認為這些畫過於放肆,但是從1982年定居澳門以來,他廣博的學識修養和繪畫技術,使他一直受到人們的尊敬和讚美。

可悲的是,有人把他的藝術作品視為“垃圾”。西方現代派藝術家如瓊·杜布費和塔匹埃斯用“垃圾”創作藝術,或許中國人可以接受,但中國藝術家採用這種做法,他們接受不了。他們認為,中國藝術家不能拋棄數千年傳統的文化責任。

“最不幸的盲人莫過於那些視而不見的人。”藝術正是敎我們去觀察,去表達形象,不管這一形象是多麼奇怪,有多大的變態。然而,事實上繆鵬飛作品的現代派表現形式並沒有拋棄、也沒有否定中國藝術的祖祖輩輩的根,而是重新肯定這個根。繆鵬飛當前的抽象派繪畫衝破了常規束縛之後,一方面沒有放棄他最為久遠的淵源,一方面表現形式上變得更加成熟了。

繆鵬飛的以實物與泥土製作的,不拘形式的,重表情的畫不僅極大地恢復了中國原始壁畫的原意,而且促使人們充滿激情回顧故鄉上海的艱苦年月,那裡畫家以茫然的目光注視著徐徐流動的被污染的江水。這江水,這土地,都溶進他書寫著中國古代聖賢詩詞的、色彩濃重的作品中。

他的創作以土色和強烈的黑色色調,襯托半透明的白色和藍色。他探索著在接近於瓊,杜布費粗魯藝術和塔匹埃斯原始炭壁畫的那種簡單表現主義藝術形式中,讓各種物質發揮其本身的粗糙程度和呈現極大的表達能力。

繆鵬飛把東方的書法藝術與西方的抽象派表現主義藝術融匯在一起。在繪畫中,祇要把各種語言規則形式要素結合在一起,並通過自發的技術,如滴水法、封鉛法、提字法以及物體黏合法,把混沌事物重新組織起來,繪畫語言就發生了始料未及的變革。真正的自我就擴大到最直接、最深刻的高度。在他的作品中,沒有毫無根據的東西,他採用表情表達形式,他想克服中國文化那種惰性,那種被動觀望的態度。因此,他用雜亂無章的線條並用上千次以衝動的畫筆勾畫出來的物體給人以怒髮衝冠的感覺,如饑似渴地希望恢復現代人活生生的機體。

粗魯藝術、拙劣繪畫和原始的新表現主義藝術形式都有其存在的根據,況且它們經過東方“智慧”的薰陶和錘煉。這種東方智慧使人類生存的處於萌芽狀態的標誌達到了神秘的程度。

繆鵬飛深知中國傳統繪畫在技術和美學上的局限性,因此除了在宣紙上作水彩畫和水墨畫以外,還採用油畫、丙烯、噴曬、黏合,將各種物品結合在一起,以及西方藝術的其它混合技術,這些技術適合於他在布上、木板上、厚紙上和其它材料上作畫的這種創作特點。

繆鵬飛抽象派新表現主義的作品,可能不討人喜歡,或者,從某種意義上説,是醜的。這是畫家故意為之的。這是一種茁壯和了不起的藝術。這是一種強勁的、生氣勃勃的、反裝飾性的偉大藝術。在生與死之間,他的作品是以鮮血、烈火、銹鐵、化石製作的。

在很長的一段時期內,繆鵬飛白天從事艱苦的手工勞動,晚間祇要有精力就從事繪畫,直到第二天清晨。他的作品是痛苦的象徵,表現了對既往苦難生活壓抑不住的回憶。在澳門我曾有機會參觀他寬敞的畫室。是他的女兒克里斯蒂娜(中文名字叫繆予契,也是一名畫家,而且能講葡萄牙語)使我同這位繪畫大師取得了聯繫。這位大師計劃1997年在里斯本貝倫文化中心舉行一次大規模展覽。

*Gonçalves,葡萄牙著名畫家,敎授,藝術評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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