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所周知，路易斯·弗羅伊斯神甫是葡萄牙十六世紀一位著名的耶蘇會傳敎士，他給我們留下了一部題爲《日本史》的巨著。這部史書的部分章節曾譯成日語並與日本讀者見面。但是人們對這部史書的來龍去脈以及它的全貌尚缺乏充分的瞭解，因此我想通過這篇短文，着重介紹《日本史》所反映的歷史背景。那是一個充滿激烈動蕩的時代，其影響延續至今。此外，我還將向讀者介紹這部著作的幾個側面，以便證明，對於十六世紀——我國曆史上最爲動蕩又最具有決定意義的歷史時期之一，弗羅伊斯的《日本史》是一部珍貴的、不可多得的歷史文獻。
首先，我想簡略地介紹一下作者的生平。路易斯·弗羅伊斯1532年生於里斯本。1548年加入耶蘇會，同年啟程赴印度，並在那裏結識了天主敎在東方的第一位偉大傳敎士聖 弗朗西斯科·薩維爾和第一個皈依天主敎的日本人Yajiro(後來，正是Yajiro把薩維爾傳敎士帶到了日本。)弗羅伊斯神甫於1563年來到日本，當時他31歲。他在九州以及富島、平戶和口之津等島嶼渡過了來到日本後的最初幾年，主要致力於學習語言和當地的風俗習慣。1565年他第一次來到當時日本的首都京都。這座他想念多時的城市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而，由于連年的戰爭和暴亂，京都當時正處於極度混亂之中，這使得弗羅伊斯不得不離開宮古(Miaco)，輾轉于埋市(Sakai)、尼埼(Amagasaki)、河內Kawachi 等相鄰的城市，直到政局穩定下來。在這之後，日本政治舞台上出現了一位偉大人物——Nobunaga。他凱旋般地進入宮古(Miaco)，並成爲Tenca諸候國的征服者和至高無上的君主。根據弗羅伊斯在史書中的記載，他同這位軍事家在二條(Nijo)要塞進行了一次激動人心的會見。
路易斯·弗羅伊斯神甫具有非凡的文學才能。正是由於他的寫作能力，他被任命爲書記員，負責撰寫寄往羅馬敎廷的信函和傳敎活動編年史。在担任這一職務期間，弗羅伊斯於1583年授命撰寫耶穌會在日本傳敎的歷史。爲此他離開了傳敎活動的第一綫，潛心從事這部史書的寫作。在這項艱巨的工作中，弗羅伊斯表現出堅忍不拔的毅力，他經常每天連續工作十小時。在長達十幾年的時間裡，他從未中斷過寫作，直至1597年他在長崎(Nagasaki)逝世，享年65歲。
關於這部史書的結構，我們現在保存著弗羅伊斯於1593年寫給耶穌會會長的一封信。他在信中寫道: 「我用了近六年時間撰寫這部歷史，並把它分成三卷」。弗羅伊斯曾請求他的上級，當時在日本訪問的阿萊尚德雷·瓦利納努神甫把他的這部著作送往羅馬。但瓦利納努神甫沒有同意這一請求，理由是這部著作過於龐大。在這種情况下，與作者本人的强烈愿望相反，這部史書被長期擱置在澳門耶穌敎會學校的檔案室深處。1835年1月26日在該敎會學校失火時，這部歷史巨著連同其他歷史文獻一起被大火吞噬。但萬幸的是，這部史書的手稿已經有了抄錄副本。這是由於葡萄牙政府在此之前採取了措施，於1720年派遣若澤·蒙塔尼亞神甫前往澳門，負責把保存在澳門敎會學校內的珍貴歷史文獻的副本寄回國內。若澤·蒙塔尼亞自行決定把弗羅伊斯的原始手稿譽抄了一遍，並把抄錄副本分成若干系列，並冠以《澳門主敎區傳敎史文獻滙編》、《日本主敎區傳敎史文獻滙編》等標題。按照抄錄副本的目錄，弗羅伊斯的史書分爲三個部份。然而，甚少在我們前面談到的那封信中，作者本人並沒有說把他的著作分成了「三個部份」，而只是說「把它分成三卷」。但是，由於在這個具體問題上，我們已經無法把抄錄副本與現已不復存在的原始手稿進行核對，因此，我們應該接受這部史書分成三個部份的方法。這是因爲，所分成的三個部份符合耶穌會在日本傳敎活動的三個歷史時期。其中第一部份包括從1549年至1578年這一時期，第二部份敍述1579至1590年間所發生的事件，第三部份結束於1593年。
由於路易斯·弗羅伊斯神甫在其書信中的記述，歐洲對他所著的《日本史》這部巨著早有所聞。但是，關於這部著作的手稿及其抄錄副本却知之甚微。的確，這部史書的抄錄副本是在經歷了一段坎坷而神秘的道路之後，才最終把自己的全貌展現在讀者面前。
1894年，耶穌會史學家約瑟-瑪麗·克羅斯在里斯本阿儒達宮圖書館從事硏究工作時，發現了424張(每張爲2頁，下同)抄錄副本。這些抄錄副本被確認是路易斯·弗羅伊斯神甫著名的《日本史》的組成，它們記述了1549年至1578年間所發生史實。這恰好相當於弗羅伊斯在信中談到的第二卷: 「在第二卷中，關於弗朗西斯科神甫的到來……，皈依天主敎的功業，工作與困難……」。
1924年，當時德國駐葡萄牙大使E. A. 福雷齊先生和耶穌會史學家喬治·舒爾哈默神甫也以同樣方式在阿儒達宮圖書館發現了另一本包括294抄錄張的書，其標題是《日本主義區傳敎史文獻滙編》。這些抄錄副本也被確認是《日本史》的組成部份，所記載的史實發生在1588年至1593年間。至此，人們找到了這部史書的兩個重要部份，它們分别記述1549年至1578年和1588年至1593年這兩個歷史時期。舒爾哈默神甫把上面談到的第一部份譯成德文。
1931年，方濟各會史學家D. 希凌在從事對弗羅伊斯手稿抄錄副本的硏究工作中，發現了兩部抄錄副本，它們的標題分别是: 《澳門主敎區傳敎史文獻編》和《日本主敎區傳敎史文獻滙編》。這些極其珍貴的歷史文獻的所有者是伯烏爾·薩爾達先生，一位圖爾市的居民。這兩部抄錄副本與《日本史》中記述1583年至1587年和1588至1593年這兩個時期的有關部份完全相符。具有堅忍不拔精神的希凌神甫並沒有就此停止他對弗羅伊斯史書抄錄副本的查尋。兩年之後，他在里斯本海外歷史檔案館發現了另一部標題爲《澳門主敎區傳敎史文獻滙編》的抄錄副本，共466張，其中很大一部份(共175張)記述日本歷史，而且恰好是1578年至1582年這一時期。
由於以上各位硏究人員持之以恒，鍥而不捨的努力，弗羅伊斯不朽巨著的全貌終于展現在我們面前。如前所述，所有查尋工作完成於1933年。然而，在希凌神甫和薩爾達先生逝世後，歸薩爾達先生所有的兩部抄錄副本又一次從讀者們的眼前消失了。在這兩部抄錄副本中，有一部通常被稱爲「薩爾達A版本」。這部抄錄副本對弗羅伊斯史書的完整性是必不可少的，因爲它是記述1583年至1587年這一歷史時期的僅存孤本。「薩爾達B版本」則不具有同樣的重要性。這是因爲它的內容與保存在阿儒達宮圖書館的《日本主敎區傳敎史文獻滙編》完全一樣。
1975年筆者在里斯本逗留期間，極其有幸地在里斯本國立圖書館找到了這部人們尋找良久的抄錄副本，即「薩爾達A版本」。我把這一抄本製成縮微膠卷帶回了日本。
作爲一個赤誠的傳敎士，弗羅伊斯力圖把一切與傳敎活動有關的事件都記錄下來。然而，正如我在前面談到過的，弗羅伊斯以其歷史原家的天賦，同時記錄了政治領域和文化領域的重大事件。因此，我們得出的結論是: 十六世紀是日本文明發展史的全盛時期，而路易斯·弗羅伊斯的《日本史》是全面瞭解這一時期的珍貴歷史文獻。
綜上所述，里斯本現存的弗羅伊斯史書手稿抄錄副本的分布情况如下: 在阿儒達宮圖書館保存着兩部抄本，其中一部是《日本史》中有關1549年至1578年歷史時期的部份。如前所述，這一部份現在採用蒙達尼亞神甫爲其加的標題，即《澳門主敎區傳敎史文獻滙編》。阿儒達宮圖書館保存的另一抄本是《日本史》中有關1588年至1593年歷史時期的部份，現在的標題是《日本主敎區傳敎史文獻滙編》。在海外歷史檔案館保存着弗羅伊斯史書關於1578年至1582年歷史時期的部份。這部抄本的標題也是《澳門主敎區傳敎史文獻滙編》。最後，在國立圖書館保存着分爲兩卷的抄本，它們也被稱爲「薩爾達A版本」和「薩爾達B版本」。其中，第一部記述1583年至1587年這一歷史時期，第二部記述1588年至1593年間的史實。這兩部抄本的標題分别是《澳門主敎區傳敎史文獻滙編》和《日本主敎區傳敎史文獻滙編》。
在介紹弗羅伊斯的史書之前應該指出的是，作者的本意並不是撰寫一部完全符合字面本來含意的「日本歷史」。弗羅伊斯想要撰寫的是一部傳敎史，也就是說，記錄下與天主敎在日本的活動有關的一切史實和事件。他想記錄下在其半個世紀的生存中，耶穌傳敎會在日本的眞實情况，記錄下傳敎士所進行的鬥爭和所取得的勝利。因此，這部歷史書詳實地記錄了傳敎士的行爲和敎會的活動，生動地描述傳敎士爲了上帝而付出的勞動和所承受的犠牲，以及當傳敎士們與由於他們的努力而皈依天主敎的心靈相處在一起時所感到的愉快和慰藉。就這一點而言，弗羅伊斯是一位赤誠的傳敎士，他把自已肩負的神聖職責銘刻在心。但是，我們不應忘記，弗羅伊斯是一位具有非凡寫作才能和敏銳觀察力的傳敎士。在整個傳敎活動的過程中，傳敎士們接觸過不計其數的人物，他們有的名聲顯赫，有的平庸卑賤。但不論是誰，都無一例外地成爲弗伊斯的觀察對象。正因爲如此，這部史書以無與論比的現實主義手法對各類事件和人物進行了極爲精彩的描寫。弗羅伊斯還細致入微地觀察當地的風土人情，並在史書中作了大量的描繪。作爲具體例證，我在這裏引述一段史書的話，談的一位名叫Akechi Mitsuhide的當地人。對作者來說，這是一個神秘莫測的人物: 「他珍視傳統，忠於秘密社團；他在懲罰中兇狠殘暴；他專橫霸道，但在僞裝掩飾自己時又機敏乘巧；在作戰中他繞勇善戰、足智多謀，他是出色的建築師，精通城堡要塞的建造；他知人善任，並重視選用有作戰經驗者。」。
在做了上述介紹之後，我們現在來看看弗羅伊斯這部史書的內容。由於這部著作篇幅巨大，我在這裏祇能就本書三個組成部份的某些章節做一個簡單的介紹。
在《日本史》的第一部份，在序言之後作者用了37章的篇幅論述日本的事物:
第一章 關於日本諸島的氣候，自然環境及其特點
第二章 關於日本起源的描述以及日本同其他國家的貿易
第三章 關於日本人的相貌、服飾和禮節
第四章 關於日本婦女的人品和習俗以及其他有關之事
所有以上各章都是記述日本的風土人情。在這幾章的目錄之後有以下一段文字: 「此目錄已缺，故從另一書中摘錄之。」這可能是由於在抄錄者抄錄弗羅伊斯的著作時，這部份的原始手稿已不復存在，所以只能從當時載有這些章節的另一本書中抄錄。
在簡單介紹了這37章的標題之後，接下去是116章記述天主敎在日本活動史實的章節，包括了從1549年(即Tenmon18年)第一位耶穌會傳敎士聖·弗朗西斯科·薩維爾到達日本直至1578年間的歷史。
《日本史》的第一部份首先記述了聖·弗薩維爾傳敎士到達日本以及他在這個國家逗留期間所從事的活動。在此之後，史書記載了基督敎在從九州到宮古等日本各地的傳播。在這一歷史時期出現了一位偉大的武士，名叫Nobunaga。他征服了Tenca諸候國。在第38章，弗羅伊斯描繪了Nobunaga的品德、權勢、財富和尊嚴，以及他如何在諸候國內恢復了Cubosama的地位。在此之后，史書中大量而詳細地記述了各武士之間展開的爭權奪利的角逐。
在弗朗西斯科·卡布拉爾神甫到達日本並就任傳敎團首腦之後，皈依天主敎的活動不僅在九州，而且在五幾(Gokinai)內一帶以及箕面(Mino)、麻績(Omi)等諸候國領域內也加緊展開。在第一部份中還記載了宮古著名的Nanbanji敎堂的建造情况: 關於如何建造宮古第一座敎堂(在此敎堂內供奉聖母升天像)以及基督徒此做對此做出的貢獻。
史書的第二部份共有132章，記述1578年至1589年間的史實。其中作者談到了Otomo Sorin 皈依天主敎的經過。作者把此人稱作堂·弗朗西斯科，他成爲這部史書的中心人物之一。在第18章史書記載了來日本訪問的「阿萊尚德雷神甫抵達時的情景以及在他到來之後在這一地區(即九州)所展開的各項活動。此外，史書的這一部份還談到了安士山(Azuchiyama)的一座修道院。第31章的記載包括: 「來訪神甫如何在宮古會見Nobunaga以及在安士(Azuchiyamia)山的另一次會見」，並詳細描繪了Nobunaga在安士Azuchi遐邇聞名，雄偉壯麗的城堡。
《日本史》的第三部份記載1590年至1593年間的史實。其中包括四位日本大使的到達以及他們在瓦利納努神甫陪同下赴歐洲的旅行。第15章記載了Quambacu 在大坂城堡接見瓦利納努神甫及四位大使的情景。在這部份記載的其他史實中包括Quambacu發動的一塲針對朝鮮的戰爭。從第46章起，作者對這塲戰爭做了詳細的描述。
以上介紹的僅僅是《日本史》這部宏偉巨著中部份內容。這部史書是以編年史的形式寫成，主要史實均按年記載。在閱讀這部著作時，讀者不僅能夠獲得敎會活動的史實，而且還可以解那個時期所發生的重大事件。這些事件都對敎會和基督徒產生了影響。
作爲一個赤誠的傳敎士，弗羅伊斯力圖把一切與傳敎活動有關的事件都記錄下來。然而，正如我在前面談到過的，弗羅伊斯以其歷史學家的天賦，同時記錄了政治領域和文化領域的重大事件。因此，我們得出的結論是: 十六世紀是日本文明發展史的全盛時期，而路易斯弗羅伊斯的《日本史》是全面瞭解這一時期的珍貴歷史文獻。
王增楊 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