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

中國詩王李白

〔葡萄牙〕
安東尼奧·格拉薩·德·阿布雷鳥

《醉太白圖》 淸,蘇六朋作

一八六六年,埃薩·德·克羅茲發現了由赫維·德聖登譯出的中國詩,他貪婪地讀起來。這位葡國最偉大的小說家寫下了他對李白的仰慕: 「什麼是夢? 什麼是視野? 是那影子給予眞理的神奇無瑕的態度,詩人李白已是這樣想了。在瓷器漆器之中,伴着睡蓮的花香,熏檀香,穿着黃絲綢,在一個雛菊花盆前,甜蜜、沉思、明晳的李白,寫着中國神聖的事物。」

李白,字太白,公元七○一年誕生於中亞托克馬克,今蘇聯突厥斯坦伊塞克湖西北。可能是由於在官塲上犯了罪過,其曾祖或是祖父被流放到了中國邊疆地區。不過李白五歲時已到了四川省,詩人總把該地稱之爲自己的故鄕。

在父親中國傳統古典模式的敎育下,李白表現得特殊,不恭敬,富於想象、渴望認識和瞭解事物。

十九歲時,他就開始了在中華大地上的漫遊。他尋訪那些隱居高山、遠離塵世、與經書、天命和大自然打交道的道士佛徒。他善劍會武,是個能(爲弱者或是某位婦女)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靑年。據他自己講,在靑年時代他曾殺死過幾個人。他這個遊俠騎士和行吟詩人浪跡天涯,訪朋友會詩人,尋找山中的謐靜,內心的和平,生活中的純眞和歡樂。他寫詩或即席而作輕而易擧,令人難以置信。酒是李白的一大嗜好,也是他詩中常見的話題,醉酒之中,他能作出一首首詩篇。順便一提,在醉酒中做詩的大詩人還有奧拉西奧,奧馬爾·卡揚,夏爾·博德萊爾及葡國的費爾南多·貝索亞。

七二五年,李白出遊遠方,到了襄陽、洞庭湖畔、盧山、迷人的縱情聲色的楊州城。所經途中,詩人給人們留下了奇異的、辭采斑爛的詩文,大自然的美景,一個帶有灰色的神奇世界。他二十六歲已結了婚,生了二子。然而,李白是個不安寧的人——可能又結了三次婚——在他三十歲時又來到了長安(今陝西西安),當時中央帝國的首府,唐代(六一八——九○八年)的文化中心。他繼續在這個帝國中漫遊着。當時的一些大詩人,象杜甫、孟浩然、高適等都是他的朋友。中國古代詩人中之詩聖杜甫論述李白道: 「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

七四二至七四四年間,李白又來到了長安,此時的李白已是個著名的詩人了。他試圖過宮廷生活並奉皇帝玄宗之詔進了翰林院,此處是當時大文人薈萃的地方。

李白的桀傲不馴很快就使他的生活發生了新的根本變化。在一次宮廷筵席中,半醉的李白當着皇帝的面,要不可一世的宦官權貴高力士給他脫靴子。皇上覺得李白的不恭擧動很有意思,就點頭認可了。於是乎,當着萬歲爺,李白叫當時中國最有權勢的人之一高力士給他脫了靴子。高力士在宮廷的爾虞我詐之中,很快就動了手腕,李白被迫離開了長安。臨行之時,皇帝賜他黃金一袋。

李白再一次在中國的大地上漫遊了。他會舊友交新朋,醉卧雅俗客店酒家。他和心愛的女人暮雲朝雨。他登高遠望,揮筆寫詩。

七五五年爆發了安祿山之亂。安祿山爲一突厥人,是個將領。他企圖篡奪皇位,另立王朝。長安被佔被掠,宮廷遷往四川。李白當時參加了皇十六子永王李璘幕府,受牽連入獄被判死刑,後得免一死被放逐湖南。

七五九年,安祿山之亂和地方騷亂被平定之後,他遇大赦東還。他並沒長期逗留在友人家中,又準備遠遊了。這是詩人生活的最後階段。

一個衆人皆知的傳說是: 李白在一個迷人的月夜中,決定乘舟散心,大醉之時,他企圖手挽水中明月,以致墜水而死。實際上,愛月又愛酒的李白是在七六二年死於其族叔李陽冰家中,此人是他的遺囑執行者,李白詩句的大量收集工作應歸功於他。

中國詩歌的黃金時代唐朝偉大的詩人李白,他與杜甫齊名,無疑是三十個世紀裏中國詩壇上一位傑出的詩人。一千二百年來,他對他的同胞們留下了富有魅力的影響。今天,任何一個有點文化的中國人都能背出幾首他的詩句。他是皇帝、妓女、文人、酒店老板、大臣和道士們的朋友。李白的一生像一顆璀燦的飛逝的明星劃過了神奇與夢幻的長空。

一八六六年,埃薩·德·克羅茲發現了由赫維·德聖登譯出的中國詩,他貪婪地讀起來。這位葡國最偉大的小說家寫下了他對李白的仰幕: 「什麼是夢? 什麼是視野? 是那影子給予眞理的神奇無瑕的態度,詩人李白已是這樣想了。在瓷器漆器之中,伴着睡蓮的花香,熏檀香,穿着黃絲綢,在一個雛菊花盆前,甜密、沉思、明晳的李白,寫着中國神聖的事物。」(《粗野的散文》滑稽的神秘主義。)

對李白最好的紀念是用我們的葡萄牙語出版他的詩。當然是考慮到了譯詩的種種不可能性,尤其是面對中文這樣一種表意文字而不是字母文字的語言,一種有着四聲的單音語言,有着或爲簡潔或是故意不出性數(他或她?)(我或我們?)的被動式的無人稱的句法,是象形的、也可是發聲的詞滙,可同時是名詞、動詞、形容詞的語言,再加上與我們截然不同的韵律格式,諧音效果,視野和隱喩,授引借鑒,歷史差異等等都與我們的歷史文化不同。儘管借助於英法阿瑟·韋列,伯頓·沃森,A. C·庫珀,保羅·特米維勒,弗朗索瓦·陳等人的優秀譯文,中國詩也是不可譯的。因此,敬請葡萄牙文的讀者原諒我的大膽嘗試。

請您安逸地坐在您的沙發椅上,想像着公元八世紀的李白「在瓷器漆器之中,伴着睡蓮的花香,熏着檀香,穿着黃絲綢」寫道:

古風(其四十一)

朝弄紫泥海,

夕披丹霞裳。

揮手折若木,

拂此西日光。

雲臥遊入極,

玉顏已千霜。

飄飄入無倪,

稽首祈上皇。

呼我遊太素,

玉杯賜瓊漿,

一飡歷萬歲,

何用還故鄕。

永隨長風去,

天外恣飄揚。

擬古十二首(其九)

生者爲過客,

死者爲歸人。

天地一逆旅,

同悲萬古塵。

月兔空搗藥,

扶桑已成薪。

白骨寂無言,

靑松豈知春。

前後更嘆息,

浮榮何足珍。

對酒

葡萄酒,金叵羅,

吳姬十五細馬馱。

靑黛畫眉紅錦靴,

道字不正嬌唱歌。

玳帽筵中懷裏醉,

芙蓉帳里奈君何。

聽蜀僧濬彈琴

蜀僧抱綠綺,

西下峨眉峯。

爲我一揮手,

如聽萬壑松。

客心洗流水,

餘響入霜鐘。

不覺碧山暮,

秋雲暗幾重。

訪戴天山道士不遇

犬吠水聲中,

桃花帶露濃。

樹深時見鹿,

溪午不聞鐘。

野竹分靑靄,

飛泉掛碧峯。

無人知所去,

愁倚兩三松。

淸平調詞三首

(一)

雲想衣裳花想容,

春風拂檻露花濃。

若非羣玉山頭見,

會向瑤台月下逢。

(二)

一枝紅艶露凝香,

雲雨巫山枉斷腸。

借問漢宮誰得似?

可憐飛燕倚新妝。

(三)

名花傾國兩相歡,

長得君王帶笑看。

解釋春風無限恨,

沉香亭兆倚闌干。

題峯頂寺

夜宿峯頂寺,

擧手捫星辰。

不敢高聲語,

恐驚天上人。

安東尼奧·格拉薩·德·阿布雷鳥

一九八六年八月一日於里斯本

周漢軍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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