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輯

1880年的“上帝聖名之城”一個巴西人的見聞

莫拉

聖保羅教堂廢墟(大三巴牌坊)

恩里克·C·R·里斯伯阿: 《中國和滿清人: 旅行回憶錄》,蒙特維迪奧,A·哥德爾-塞利托蒸氣印刷,1888,PP.120-121

亨利·里斯本和他的旅行回憶錄

亨利·里斯本(Henrique C. R. Lisboa)曾任巴西駐華特使團秘書。該使團的任務是建立巴中兩個截然不同的帝國之間的關係。他的著作《中國與中國人》1888年在蒙得維的亞出版(1)

亨利·里斯本當時在移民中心工作。1888年1月他在自己著作的序言中,説明了出版這本書的兩個目的: 一是記錄自己對中央帝國的印象;二是想通過自己的力量和自信心為解決多年困擾巴西社會的嚴重問題,即改善勞動條件出點力。亨利·里斯本曾經為中國的巴西移民進行辯護。這個問題在當時的歐洲移民和中國移民的黨派之間引起了激烈爭論。

經過三個月的艱苦旅行,1880年6月一個美麗的下午,我終於看見了鮮花盛開的中國海岸。就在那塊土地上開始了自己的職業。從離開那艘運載過我、極不舒適的輪船開始,我童年時代就已經萌發了的好奇心便開始得到滿足,這就是認識各種精美的加工品的極其耐心的製造者的祖國。

亨利·里斯本就這樣開始了寫作。肯定地説,它是描寫巴西人在中國旅行的頭幾本書之一。

作者對澳門進行了細緻、有趣的描寫: 城市風貌和建築上的種種特點,使上帝聖名之城與其它中國城市形成了鮮明的反差。這座城市“粗糙的,有很多臺階的街道”讓人想起里斯本古老的人行道。“房屋用木材製作的,綠色的阿拉伯風格的陽臺或者用帶格柵的窗子”進行裝飾。眾多的教堂和修道院建築在山頂上。教堂裡的鐘不斷轟鳴,邊防軍軍營裡傳出陣陣鼓聲。這一切使澳門的風貌完全不同於那些“在英國人實用主義精神籠罩下,商業活動代替了其它生活方式的城市的風格。

作者還介紹了賈梅士岩洞和主要建築物。

許多澳門人採用歐洲風格將自己打扮得很時髦。這是這座城市的另一個特點。這種情況在中國的其它城市是不會發生的。

在介紹了中國音樂之後,亨利·里斯本還涉及了中國的繪畫藝術,提到了英國畫家錢納利(Chinnery)。19世紀初,他在澳門創辦了一所學校,培養了一些“真正的中國藝術家”。

對於澳門生活中的兩個方面,博彩和中國貧民區,作者發表許多不贊同的評論。他花費了整整五頁紙的筆墨對博彩進行了細緻的描寫並從倫理道德的角度發表了自己的見解。

至於中國貧民區,作者在香港已在所瞭解,並對此很吃驚。

請看亨利·里斯本是如何對自己在上帝聖名之城所看到的和感興趣的事情進行述描的(2)(3)

上帝聖名之城

獨一無二的上帝聖名之城位於一個名叫香山(Hiang-Chang)的小島為終端的一個小半島的南部。九座小山丘分佈在這座城市的沿海一帶,其中四座小山丘上有很多古代砲兵的堡壘。四千個歐洲人居住區位於城市東側。採用多種明快的顏色装飾的建築物,跨世紀的修道院、教堂和美麗的海邊散步場所,給人以一種輕鬆愉快的感覺。此情此景讓我聯想起尼斯(Nice)的《英國人漫步》或者里約熱內廬的博達佛開(Botafogo)海灘。

美麗的海灘叫南灣。傍晚,身著華麗裙子的褐色的歐洲混血兒和黃皮膚的混血兒在微微的海風中休憩、散步。她們極力地摹仿稍稍過了時的巴黎的時髦。

舊式的汽車、轎子和行人從不同的方向交叉行進。有時人們稍許停留互致問候或者悄悄地談情説愛。這也許是無所事事的澳門的少男少女們執著追求的一種交際藝術。無可否認,許多手腳利索的人將一間盥洗室打掃得十分乾淨。最有趣的還是那些頭髮自然發亮的中國相貌的小夥子們。他們身穿燕尾服,小巧的雙腳蹬著鋥光瓦亮的短靴子,他們的脖子被外面圍著彩色領帶又高又硬的領子包裹著。澳門是中國唯一保留著歐洲服飾的城市,這種服飾混雜於澳門這個推銷過時商品的便利市場裡千奇百怪的嗜好和商業上種種投機活動之中。生活在其它地方的外國人一般都選擇方便、舒適和適應氣候的服装。澳門所保留的這種原始的東西並沒有給我留下甚麼深刻的印象,相反,由於例外地看到大禮服和高頂禮帽而感到有些疑惑。這也許是從蘇伊士地峽開始的漫長的旅途中,我的雙眼已經適應了周圍的一切的緣故。

確實,英國人從來不放棄晚上外出時穿燕尾服,襯白領帶的習慣。但是,白天他們僅僅穿襯衣和載那頂稀奇古怪的帽子,這常引起雅廉坊大馬路上游手好閑的人們的注意。其實,這和里約熱內盧也存在某些奧地利的影響的道理是一樣的。

與中國的其它城市相比,澳門打扮入時的男人和女人並不代表這座城市的特殊模式。澳門粗糙的,帶有很多臺階的街道讓人想起里斯本古老的人行道。建築不規則的房屋大都用木材製作的,綠色、阿拉伯風格的陽臺或者用帶格栅的窗子進行裝飾,落滿灰塵的教堂和修道院隨處可見。神父們的住宅在嚴密的保護之下,讓人感覺到他們的影響。穿著肥大黑袍的神父向過路的人們祝福。教堂裡的鐘不斷轟嗚,邊防軍軍營裡傳出陣陣鼓聲。這一切於澳門與那些在英國人實用主義精神籠罩下,商業活動代替了其它生活方式的城市形成反差。但是,澳門的商業日漸蕭條,這似乎不僅僅與當地的需求發生變化有關。二十年來,每年從澳門出發駛往外地的船隻由1000艘鋭減到200艘,而且其中大部份是運送這塊葡萄牙殖民地出口香港的價值2500康多的茶葉,祇能在沿海航行的小船。

從利益角度出發,經濟學家和倫理學家對此的反應恰恰相反。以艱辛的勞動和無限的奢望換來的巨大的商業財富年復一年地轉移到香港和其它設在中國的歐洲中心。這難道能補償生活在小山丘之間、宜人的氣候和被過去的輝煌業績所迷惑的十分樸素的澳門居民所應該享受的福利嗎? 這個問題足以使哲學家們認真考慮“幸福”的真正含意。信奉猶太教的人對金錢十分貪婪,真主也會見錢眼開,喜形於色,而那些過於傷感的抒情詩人則將心靈上的創傷過於誇大。在這些人的眼裡,幸福在哪裡? 這是一個人類無法解決但必須承認的事實。其實,幸福就在身邊,就看每個人用甚麼方法去獲取它。在這方面的例子之一是,那些居住在遙遠地方的歐洲人未必對自己的命運感到滿意。因此,澳門的居民夢想著去香港生活,這最後一座城市的另一些居民則想致富以後就離開澳門。有些人則長期定居在這裡,另一些人在這塊葡萄牙殖民地擁有園圃。夏天,他們在園圃裡避署、休息,這要比在香港生活舒服多了。

不光是歐洲人看中了澳門,許多中國人也在這裡安家落户,也許是他們預感到帝國即將垮臺的趨勢而到這個葡萄牙的大殿底下尋求庇護,或者是醉心於賭博。

賈梅士岩洞和其它紀念物

賈梅士岩洞位於一個私人地段。主人修了一條通往這個美麗的風景點的路並在濃密的樹蔭底下吟詠贊美無情無義的祖國的葡國詩句。岩洞處在兩塊巨石之間、裡面安放著《葡國魂》作者的半身塑像。塑像的周圍佈滿了遊人為緬懷這位世界公認的偉人而寫下的贊美之詞。從這裡可以清楚地俯看整個澳門的全景和寧靜的海灘。難怪人們十分看中這個能使人產生許多遐想的好地方。許多來海灘遊玩的現代畫家和詩人都要興致勃勃地遊覽這個美麗幽靜的地方,享受傍晚充滿清香的空氣,讓他們詩興大發或者用手中的畫筆描繪這裡日落西山無限美好的熱帶風光。

佔地很大的澳督府,其建築藝術沒有甚麼特別的地方。但是,府內的傢俬,尤其是那些古老的裝飾品卻令人贊嘆不已。有些裝飾品可用高價在巴黎或倫敦買到。我特別欣賞府內漂亮的瓷器餐具。尊敬的澳督賈沙拉就是用這種餐具為巴西使團的成員,其中包括我,舉行了一次宴會。

其它的一些建築物雖然不是很壯觀,但它們年代久遠,如主教座堂、市政大廈、議事亭和建於1594年的聖保祿大教堂。這些建築物的外部用大理石或花崗石的雕像裝飾,暴風雨的長期浸蝕使它們變了樣。建築物的內部則用壁畫装飾。由於管理上的疏忽,幾乎都損壞了。在這裡,從精神上仿佛被帶進了葡萄牙或西班牙的某一個大教堂,祇是從這些跨世紀的建築裡出來之後,我才如夢初醒,發覺自己置身中國。

中國城

離開半島的這一邊,就像在葬禮上匆匆地回憶了葡萄牙過去的輝煌以後,步行兩公里便到了中國城。這裡不像香港那樣,從城市的這一頭到另一頭,需要又上又下。澳門的歐式建築物,石子鋪成的人行道,教堂、修道院和碩大的住宅仿佛讓人感到不是在中國。以南灣為中心,澳門呈半圓形。靠在弧形一端碼頭的牆上,面對跨世紀的遺蹟,我陷入了沉思,漸漸地產生一種神奇的想象,仿佛覺得澳門象個蛋形的舢板,在一位頭帶一頂碩大的尖頂帽的神奇女人的推動下,緩緩地在清澈見底的水面上移動。轎夫們用發自喉管的方言號子協調步伐。此時此刻,就連我們少數幾個客人也不會感覺到自己是從天上掉下來或是從地獄裡出來的。然而,當你走過了古老的街道縱橫交錯的狹長地帶,走完臺階,斜坡,越過逐漸稀少的園圃之後,眼前突然呈現出另一個世界,另一種環境。

從某種意義上説,不僅僅從環境方面讓人感覺到這種差別。參觀遊覽這塊土地上的一些地方之後,遊人便會嗅到各國旅行者匯合時所產生的一種特別的氣味,就連日常用品和消費品也會發出同樣的氣味。有些中國人對我説過,歐洲人也超不出這種規律。即使是在特殊情況下,我也無法理解這種氣息。這方面,我也有過不愉快的經歷,在中國其它城訪問旅行時,常常受到猜疑,遭到狗的狂吠和威脅。這也許是服装上的差異和我自己賣弄文人的尊貴的緣故吧。

中國人口稠密度一直延續到農村。中國到處彌漫著麝香、鴉片、油漆、生菜油、魚、垃圾和其它極易揮發的物質混合產生的氣味。在中國到處都能聞到這種特殊的氣味自然不必説,即使是出口到西方的中國物品也散發著同樣的氣味。然而,在澳門歐洲人居住區,這種氣味要小得多,這也許是被強烈的古代葡國的氣味給沖淡了。這種氣味讓我感覺提前抵達了澳門這個居民習慣比較良好的中國城市。澳門的漁業十分發達,因此,這裡僅僅剩下了魚和垃圾所發出的氣味了。

我對澳門沒有抱甚麼特別的好奇心。因為我已經在廣州看到了同樣的情景。廣州的街道也是狹窄而彎曲,沒有繁華的商店,也沒有令人注目的高樓大廈。低矮的房子無規則地擁擠在一起,無數雜亂無章地放在街前街後的棍棒、木塊、衣物、繩索和應有儘有的家什用具擋住了視線。

中國繪畫與錢納利學校

雜亂無章的現象也同樣反應在繪畫方面,中國的繪畫作品因缺乏線條與空間環境而令人乏味。這種毫無層次的作品僅僅因絢麗的色彩而吸引人。然而中國人臨摹別人作品的技術確很高超。澳門一位裁縫,以高超的臨摹技巧,仿照幾個來訪者的服飾,使用別人用過的服裝樣式,縫製了一條褲子,甚至連補綴技術都學到手了。照此推理,中國的畫家們也可以用摹仿技術來彌補他們畫布上的缺陷了。

中國的肖像畫藝術是極其古老的。在這方面是無懈可擊的。在觀察和學習問那個帝國的歐洲畫家們的作畫技巧以後,中國畫家的肖像作品更是錦上添花。在曾經訪問過那個帝國的歐洲畫家之中,最突出的一位當數英國的肖像和山水畫家錢納利。十九世紀初,他在澳門創辦了一所學校,培養了一些真正的中國藝術家。

高仕忠譯

【註】

(1)前巴西駐華特使團秘書亨利·里斯本的旅行回憶錄《中國與中國人》,1888年由蒙得維的亞Typographia a Vapor de A. Godel Cerrito出版社以2,311,888書號出版。這本書的序言也是在蒙得維的亞寫的;

(2)為了便於閲讀,各個小標題下的段落是從該作品的下列各頁摘錄的: 頁108,109,110和112頁-《上帝聖名之城》。頁119,120和118頁-賈梅士岩洞與其他紀念物。頁165頁-中國繪畫與錢納利學校。頁120和121頁——中國城。

(3)巴西駐華特使團的任務是建立巴西與中國之間的關係并且與中國簽訂了第一個協定。有關這方面的情況再找機會告讀者。

1654年(HCRL)雕刻在市政大廈正面的銘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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