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文

葡國在東方——回顧與展望

貝納托·桑塔·瑪麗亞
Bernardo de Santa-Maria

在考察葡國人給遠東帶來的影響之前,先簡略地描寫一下我們的共同歷史,並試圖探討有關目前和將來的問题,因爲這關係到年靑人的希望和葡國在遠東的前途。

據我所知,在這個地區沒有兩個同樣受葡國影響的國家面臨同樣的問題和特點,各國有自己的特色和文化,盡管如此,可以在這些國家識別受葡國特點影響的文化成份,而且,它們之間都有相似之處。這樣做,有利於進一步認識葡萄牙對遠東地區人民生活習慣之滲透和影響。

這裏着重提一下,很有必要對葡人在遠東的後裔作一番廣泛而深入的硏究,衡量他們的力量所在,面臨的問題和未來的命運。本人試提出一些問題,並希望引起重視。

此題之要義涉及面廣,我們不僅局限於談論歷史,而且包括分析葡人後裔的生活情况。我們對遠東的考察不能完全參照華士古·達·加馬·(Vasco da Gama)·賈伯樂 (Cabral) 或亞爾布基 (Albuquerque) 有關印度、巴西和馬六甲的看法。我們應該留意居住在弗洛勒島、星加坡、馬來西亞、香港、帝汶和澳門的葡人後裔,除此之外,在日本、中國、泰國、緬甸、巴本亞及印尼之歷史和文化中尋找來自葡國的影響。這個主題對我們,葡人後裔,休戚相關並恰逢其時,尤其是考慮到澳門的處境,等待你們和帝汶島的是什麼命運? 儘管我們不能局限於我們的視綫於歷史,但是歷史是一面鏡子,不能貶低它在我們生活中的重要性,因爲我們的起源早在幾個世紀之前。

不少著名作家曾描寫了葡萄牙人在遠東的事迹和經歷,艱苦卓絕,遠渡重洋,跨越陸洲,並且翻譯了有關他們的著作。可以說,十六世紀末,除了南極洲以外,葡國人足迹全球。

最初的遠征始於十五世紀中葉,爲了傳播天主敎信仰使葡國傳統文化發揚光大,葡國的君主鼓勵這些航行。隨着新航綫和新大陸的發現,葡萄牙通商範圍增大,新的區域歸葡國司法管轄,增加了更多的敎徒。

由早期開始,葡國的注意力便集中於印度洋國家。

在歐洲紛紛傳說東方富庶的產金半島和盛產香料的海島,華士古·達·加馬於1498年繞過好望角,開闢了通往印度的航道。約1509年左右,葡人在施基立(Diogo Lopes de Sequeira)到達馬六甲。兩年後,1511年,亞豐素·亞爾布基(Afonso de Albuquerque)在東方的市塲獨佔鰲頭,這樣,便開始了葡國人在遠東的勢力和擴張。

由於擴張心切,亞爾布基(Albuquerque)不失時機,在1511年佔領馬六甲之後,立即派遣三名大使往鄰近國家。路易·努內斯·達·古那被派往緬甸;安東尼奧·米蘭達·德·阿塞維多被派往暹羅(泰國的舊稱)的朝廷。與此同時,派遣由安東尼奧·德·阿布雷多和法蘭西斯特·西朗率領的三艘船往盛產香料的摩鹿加,班達及安波那香料羣島。法朗西斯科·西朗航行至特內,成爲當地國王的顧問。

很有必要對葡人在遠東的後裔作一番廣泛而深入的硏究,衡量他們的力量所在,面臨的問題和未來的命運。

葡國人決定更深入東方,到達馬可勃羅曾去過的中國。於是,便組織了更多的遠征。1513年,佐治·亞華利士(Jorge Álvares)到達中國;1526年,佐治·文里謝士(Jorge de Menezes)發現巴布亞並給當地人洗了禮。1542年三名葡人到達日本,他是安東尼奧·達·穆達(António da Mota)、弗朗西斯科·西穆度 (Francisco Zeimoto) 和安東尼奧·貝蕭度(António Peixoto) 。日葡貿易興盛之後不久,葡人於1557年立足澳門。

佔領馬六甲之後十年,葡萄牙在遠東地位開始顯赫,走遍所有盛產香料之島嶼:婆羅州、菲律賓、朝鮮、日本、中國、緬甸、泰國和印尼,然後到達澳門。一些使節團被派往交趾支那、柬埔寨、東京灣(越南之一省)及海南島。

相當難想象葡人的情况:他們是首批歐洲人,不僅來做買賣,而且與當地人通婚,生兒育女,生根開花。

我們知道,在泰國、緬甸和印尼羣島存在混血兒社會。通過澳門、馬六甲和帝汶島的混血兒社會,葡人血統遍及馬來西亞、新加坡、香港。在泰國、緬甸、日本以及上述諸國和地區,可以在人名、姓氏、建築和聖堂找到葡國遺跡。

與當地男女通婚超過三十代人,通過這些婚姻,葡人血統社會得以發展,由此產生新型的社區。葡語開始與當地方言融合,使之更爲豐富。在馬來西亞語中約有一千多個來自葡語的詞滙。與此同時,在馬六甲/馬來西亞和新加坡仍保留古老的葡語,我們稱之爲「基督語」。在弗洛勒島,在阿多拿拉,以及不久以前在特古和耶加達仍然以不同方式操用「基督語」。

據說,在澳門和帝汶島的葡人講現代葡語,在馬六甲,新加坡和弗洛勒島的葡人操用五百年前的葡語,馬德拉(madeira)的酒也不敢自誇這樣悠久。

然而,無論是古老還是現代,葡語對於土著文化的其它方面也頗有影響,包括舞蹈、穿戴、音樂、烹調和生活方式均受葡萄牙影響。在樂器方面,比如六弦吉它和鼓在印尼和馬來西亞文化活動中極爲常見。大多數古典土風歌「阿斯麗」(Asli) 由六弦琴伴奏。

在本人所著的「我的民族、我的國家」一書中,我曾指出葡萄牙語中的一些詞匯、成語及謎語被吸收於其他的語言裏。

棉蘭加布斯族人的結婚禮服,沙巴的加達新士族人跳「蘇馬修」 (sumazan) 民族舞穿的鮮艷的服裝,沙巴的巴祖士族,伊賓族及沙勞越的戴日志士族的禮服都源於葡萄牙。葡國貴族穿著的華麗的絲絨外套成爲文化遺產的一部份。

我們相信,旣然葡國人的文化和傳統在馬六甲和該地區存活幾百年之久,完全有可能繼續存在下去。

當語言和樂器具有影響力,歌舞也循其旋律。印尼的搖擺舞曲「尼娜寶寶」(Nina Bobo)是我們的「尼娜寶貝」(Nina Boboi) 改編而成。馬來亞的「賓度士」(Pantus)和「郎淨」(Ronggeng)則源自葡國的「白蘭妞兒」(Branyo)和「馬達一加尼迪加」(Mata-Kantiga)。甚至馬來亞最神聖的傳統歌曲「阿斯麗·拉古·納西伯」(Asli Lagu Nasib),歌唱希望和命運,據馬來亞首相穆哈帝·斌·莫得所說,有可能起源於葡萄牙民歌。他如此喜愛葡國民歌,在里斯本館子裏連續聽了兩天民歌歌手演唱。雖然不懂葡語,回國時買了唱片。在一次訪問「葡人區」時,他將這些唱片送給競賽歌手。

多少年來,我們一直宣傳葡國文化和傳統,不斷派團體往馬來亞各州,包括新加坡演出,組織傳統節日表演。比如:聖·彼得節、聖約翰節、嘉年華節和聖誕節等。傳播媒介大力宣傳這些匯演,對加强我們在該地區的影響作出貢獻。

在糕餅方面可以發現葡國的影響,水果與蔬菜也同樣如此,葡人從受他們統治的其地他區,如非洲、巴西和印度帶來了水果和蔬菜品種,也帶往那裏此地的品種,例如:南卡(Nanka,東南亞的一種麵包樹)同時,從巴西帶來了腰果。

由此產生了一門新的學科:葡國熱帶區文明探討,其中包括葡國在遠東的影響。吉爾貝多博士(Dr. Gilberto Freyre)在此方面著有不少論述,進一步詳盡的論述將對我們的理解開闢新的門徑。

應該予以重視翻譯有關該地區的古典葡語著作。賈思亞·德·奧而達(Garcia da Orta)所寫的有關該地區的醫葯,葯品和葯草的論述將會給人類帶來福利。目前,澳大利亞、印度和西德從植物提煉出有各種療效的葯丸。

人類渴望用自然療法代替化學合成藥物,也許在這些書頁中能夠找到寶庫或甚至更重要的東西,一條人類正在尋覓的治療途徑。

我們必須鞏固這些葡人社區,藉以幫助分佈在該地區的每一角落的葡人後裔。首先,我們必須提高葡國意識,以結同心。

一種葡式的蛋糕「寶露」(Bolu)已成爲馬來亞人以及在馬來西亞和新加坡的華人的傳統食品之一,前者在哈里拉也節(Hari Raya)食用;後者在新年時食。中國人很有商業頭腦,將這些蛋糕售往該地區的國家甚至更遠的地方,我們希望葡國的另一種蛋糕,名曰「葡萄牙」,將成爲該地區的文化組成部份之一。這一天來到時,將顯示我們爲傳播葡國文化所效犬馬之勞。

遠東的其它國家的烹調也受到葡國的影響。

據悉,日本人盡量發掘這些影響並利用從葡人處學來的烹調知識作商業用途。最近,有一個日本旅行團訪「葡人區」,在一家餐廳用完午膳後,他們向一位葡國廚師示範了日本傳統炸墨魚。示範完畢,他們的其中一位專業廚師說,他曾去長崎,從他的祖母那兒學來,而他的祖母在很久以前從葡國人那兒學來,最後他說:「葡國人曾仁慈地傳授給我們這道菜的秘密,我們現在敬還仁意。」目前在馬六甲的葡國餐廳裏,這道菜很受歡迎。

在探索這些新土地時,我們應該向天主敎傳敎士致以特別敬禮,他們的工作幫助傳播了葡國的文化。聖弗朗西斯科·沙維(S. Francisco Xavier)性格如此超羣卓越,被認爲遠東保護神,包括澳大利亞和新西蘭。除了傳敎以外,他還將聖經譯成當地的語言,並於1548年在馬六甲創立了第一所學校。於1553年,由多明哥會士加斯巴·得·克魯斯(Gaspar de Cruz)所辦的聖·羅沙里和敎友修道會不僅繼續在馬六甲工作,其活動範圍還包括在弗洛勒島,錫加及那倫度加,曾傳入馬六甲的慶祝復活節之前一週的宗敎儀式亦傳入這些島嶼。1641,年由馬六甲遷往馬加撒的葡人後裔,於1660年,被荷蘭人驅離馬加撒時,將宗敎禮節和習俗帶至這些遙遠的島嶼。在阿多拿拉,錫加和那倫度加仍然存在來自馬六甲的葡人的後裔,一個名叫「金賓馬來」或「馬來金賓」的村莊令人想起早期葡人後裔的來臨。

在他們中間,可以發現十五世紀的用黃金,象牙和寶石製成的宗敎物品,我們甚至可能在這些社區發現幾個世紀以來保持不變的葡國的傳統,習俗和文化。

與世隔絕,獨處天涯海角,不受時代的影響和變遷的,居住於這些島嶼的葡人後裔實爲舊世紀最好的守護者。

在遠東,似乎正在嶄露新的階層,置於那些葡國古老階層之上。

他們是帝汶島,澳門及散佈在香港的葡萄牙人的後裔,帝汶島已不屬於葡國領土,但是帝汶人仍以作爲葡人後裔而自豪。

澳門在葡國管理的最後日子裏,仍有可能經歷一段黃金時代。

爲此,澳門最合適担任領導使命,可以組織一個專門機構,命名爲遠東葡國遺產理事會,該理事會可以擴至該地區其它有葡人後裔的國家……担負葡人後裔文化共同體的角色。

在決定以怎樣的立塲和做法保證葡萄牙繼續立足遠東之前,也許有人會問是否枉費心機? 對一些人來說這不過是浪費時間,他們相信,隨着歲月的推移,葡人在該地區的出現將被遺忘,他們肯定現代的壓力最終導致我們身份的消失。他們勸告我們不如接受所居住之國文化和人種同化。値得慶幸的是大多數人並不抱此見。我們相信,旣然葡人的文化和傳統在馬六甲和該地區已存活幾百年之久,完全有可能繼續存在下去。

我們可以在此地區組織更多的交流,加强葡人社區之間的聯系,提高我們集體聲譽,並鞏固我們在遠東的根基。

然而,應該承認,該地區國家的居民,尤其是當代葡人後裔正面臨種種壓力。各國爲實現自己的目標而制定新的政體,新的政策以及日趨必要硏究國家特徵之規劃,由於社會需求,佔優勢民族壓倒少數民族和文化,以致衰退、淘汰。

顯然,這個事實加重了遺產繼承人的負担,這决不意味我們放棄維護和發展該地區葡國文化之責任。

不少人認爲,對於被忽視和遺忘的該地區葡人後裔,我們担負道義上的責任,無論是由於戰爭原因(如發生於馬六甲)還是由於歷史原因(如放棄帝汶島),我們責任義不容辭。

葡國在東方——回顧與展望

建立葡人社區是葡萄牙國王堅決維護的政策,由於葡人和他們的後裔同享葡國本土葡人的同等權力,因此受到鼓舞。衆所周知,十五世紀末葉,在這些土地上出現了葡人社區。在帝汶島、澳門、馬六甲和弗洛勒島建立的葡人社區,目的在於擴大古老葡萄牙威望。所以,建立葡人社區是擴大葡國領土及傳統之宏偉規劃之組成部份。

盡管荷蘭人和英國人比葡國統治馬六甲多卅年,却不曾留下後裔社會,亦無留下以東方文化爲主的歐亞社會。葡國人却不同,離開意卑利亞半島時,便萌生在天涯海角生根之念。

假如我們認爲現代的葡人後裔不能違背他們的良心的責任,我們必須鞏固這些葡人社區,藉以幫助分佈在該地區的每一角落的葡人後裔。首先,我們必須提高葡國意識,以結同心。除非我們作爲本地區的種族,以顯示獨特的文化語言及宗敎信仰,否則,我們的存在僅限於歷史書和檔案。

不幸的是,本地區政府將我們的存在撇於歷史和文化堆裏,我們能否將他們的觀點加以改善? 我們能否顯示能力? 比如在社會經濟領域作出貢獻,或解決我們的後裔敎育問題以致我們的存在具有積極的意義,而不是累贅。

爲此,澳門最合適担任領導使命,可以組織一個專門機構,命名爲遠東葡國遺產理事會。該理事會可以擴至該地區其它有葡人後裔的國家,將來可以進一步改變成担負葡人後裔文化共同體的角色,其範圍包括以前的領土,如巴西、安哥拉、綠角羣島、果亞以及移民往美國、加拿大、巴黎和澳洲的後裔。

我們可能忽略一個要點,即葡萄牙在世界的這片土地上的影響:促成文化交流,是遠東各種文化之間的橋樑,我們或許可以得此結論,葡國文化是印尼、日本、泰國、緬甸、馬來西亞和巴布亞文化分子的分母。

在馬六甲,很久以前我們感到有必要加强本地的葡國意識。由於戰爭的不測,我們被遺留下來,需要忍耐,以求生存。我們在信仰和文化中找到力量。在荷蘭人佔領期間,我們遭受迫害,自以爲良種的英國人譏笑我們,日本人以其暴行折磨我們。今天,我們是一個獨立國家的自由公民。由於曾遭過最低劣人性,因此,我們珍重獨立的馬來西亞的自由和對人格的尊重,盡管式微。

當首相達圖·西里·拉嚴·賓·對比·戚(Datuk Seri Rahim DinTamby Chik) 於1984年率代表團前往里斯本簽署了將里斯本和馬六甲結爲姐妹城的協議的時候,我們在本周和地區建立了葡國意識的努力,開闢了一個新的空間。由於這個協議的簽署,兩個城市之間的互訪更加頻繁,高秉根基金會並正在贊助馬六甲政府修復葡式古老建築物和其它歷史文物。

葡國專家經常訪問馬六甲加强了我們的聲譽和我們在這裏的實力。我們願意與澳門達成一個類似的協議,爲此,有賴我們首相的支持,我們希望澳門官方代表團訪問馬六甲,以簽署雙城協議,也許在我們共同努力和馬六甲政府協助之下,將文化和血統紐帶聯結於印尼的弗洛勒島和帝汶島。這樣,我們可以在此地區組織更多的交流,加强葡人社區之間的聯繫,提高我們的集體聲譽,並鞏固我們在遠東的根基。

爲了擴大葡國意識在馬來西亞的影響,在建築方面保持葡萄牙的風格,馬六甲的「葡人區」已邁出這一步。馬六甲負責民建的部長曾於1986年5月30日論及此問題時說:「所謂建築模式其目的在於保存葡人社區特性。」由於所做的工作仍然欠足,目前,我們在馬六甲正致力一項頗有雄心的計劃,這項計劃可以說是我們爲保衛和宣傳葡萄牙在遠東和全世界地位所作出的最大努力。經過一年多時間,終於徵得政府的合作,並於1986年5月13日正式呈遞報告書,請求允許重建「名人」(A Famosa)。這座城堡由亞爾布基(Albuquerque)建於1511年,面積爲十二公頃,可惜,於1807年被英國人摧毁。

在「名人」灰燼上重建葡人後裔的光榮,於明天的世界裏爭得重要一席。

鄭杏儀 譯

圖片說明

1. 遠東,「從高睖聯角(Cabo de Comorim)至日本及摩鹿加羣島」——法朗·華斯·都拉度 (Fernao Vez Dowado),1570;Tabularum Geographicarum Lusitanorum Specimen, Portugaliae monumenta Cartographica, Vol. Ⅰ, Lisboa, 1960.

2. 繪在印葡風格掛氈上的資料:

這些掛氈是十六世紀的產品,流傳到今天,它們構成了一組有藝術感的文獻,含蓄地描繪了葡人到達世界各地,與其它民族接觸。

這些掛氈的構圖十分豐富,充滿深度,給人一種平靜的感覺。在氈上,我們可以看見東西方的使舘,充滿和諧的大自然,生長着花朶的海面延展至有極限的陸地,人們在駕舟運行。

這些掛氈帶有創世初期的氣息,所有事物都是新的,共同的:語言、儀式、服裝、烹飪、動植物、奇異的事物以及人們期望得到的東西。

這些掛氈生動地描繪了葡人在遠東內陸及島嶼上的生活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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