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掌故

高美士與摺紙

馬若龍
Carlos Marreiros

……小朋友對讀物亦感興趣,他們在精美的小字上還可以瞎塗一氣,或過將驚化整爲後,折叠成飛機、天鵝之類的小玩意,這些空中飛機擦邊而過,驚起前庭後院的小生物們。

五十年代初期 馬若龍作

茫茫炮台山,靑翠欲滴,堡壘高築,我祖父的家曾在炮台山下,如今物去思留,童年回憶夢裹依稀。就是在這裏,我多次聽說高美士的名字,我的祖父很欣賞他寫的作品,也喜歡和他在白鴿巢公園聊天。我的一位阿姨在高美士任校長的學校教書,由於這些因素,又因爲他也居住在炮台山,所以在我童年的印象中:這位經常聽人說起的高美士先生,一定是一位極不尋常的人物,富有神秘色彩,使我幼小的腦袋難以猜透。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可能更感興趣的是白鴿巢公園,可以玩捉迷藏的房子,而覺得滿是貴重古董,滲透文化的華堂索然無味。我們尤其喜歡高美士家院士裏的樹,常常爬上去摘果子,比看他的大量藏書有興趣多了。書房是大人們的樂園,當然,小朋友們對讀物亦感興趣,在精美的小字上還可以瞎塗一氣,或者將書化整爲零,折叠成飛機,天鵝之類的小玩意,這些空中飛物擦邊而過,驚動前庭後院的小生物們。

三十年代
3歲時攝

高美士被孩子們的天眞和頑皮逗樂,他的和藹淡淡的微笑,深邃而廣遠的眼神,以及他自然令人起敬而折服的力量,給這位著名的漢學家增添了一份難以抗拒的魅力。他從不對我們態度生硬,即使我們侵犯了他的文化聖地。高美士不僅對孩子們仁慈,而且對所有的人以禮相待,甚至於對低能者也一視同仁。高美士孜孜不倦地致力本澳事業,虛心地聽取意見和批評,那怕來自非善意的冷嘲熱諷,他也泰然處之,儘管從社會地位或知識角度而言,足以抗衡,但他仍專心文化硏究,毫不理會。那書房的寧靜偶而也會被降落在院中的紙飛機騷擾。

高美士的家並不豪華,但極舒適。那牆上掛的繪畫,傢俱上擺滿了陶瓷、靑銅、古玩和珍品,以及陳舊的像片和信函等宛如列隊的士兵向祖宗致敬,在高美士心目中,這些相識或不相識的先輩是文化的創造者。同時,也反映了他宣傳澳門的方式。所謂文化人類學,以現代定義,乃是硏究創造文化的人類。文化無尊卑之分,這亦是這位漢學家的基本觀點,他宣傳澳門,其歷史被當時人輕視。

高美士也撰寫有關葡國人在遠東的偉大史迹。但是,他的筆下主要反映澳門生活的節奏,說書藝人、小販、古老的傳說、信仰、煙館、苦力的生活,不起眼的樓宇、馬路等等……當時均爲不登大雅之堂的題材,不配出書,那些高貴的文人當然更不屑「浪費時間」寫這些平凡人物和瑣事。

高美士是澳門「文化人類學」先驅,在他之前也曾有文人涉足這個領域,並卓有成績,諸如:卡米羅·貝薩尼亞和文第士,他們在不同程度上反映澳門現實生活,寫於大街小巷、芸芸衆生之中,不同於象牙塔內學究文人之浮華。如果我們贊美葡國象征派詩人卡米羅·貝薩尼亞之天才,亦不能忘却教育家文第士選擇組織之能力。如果我們在高美士的作品裏没有發現類似卡米羅的天才,(儘管他曾經試寫,又悄悄地劃掉)却不能否認他的令人難以置信的有條理性,他將舊箱子和留給蛀蟲檔案室裹的資料搜集而來,編排成序。在澳門出生和生活,高美士對澳門的實際瞭如指掌。由於他精通中文,因此,能夠進入一些「葡國佬」所難以滲透的領域,深入瞭解社會之內幕。文化與其它科學不同,一名電子專家無論在澳門、在北京、還是在伊斯坦布爾,對於屬於職業範疇的電器並無兩樣。然而,一名土耳其或其它國家的學者不能(也不可能)對「澳門實質」與當地人有共鳴。因爲涉及到更深的東西,不僅僅是知識或慧眼所能認識。

高美士離開我們十年了,仍然不爲大多數人所識。二十年前,在我童年眼中視之偉大,而今,我已經成年,但是他在我的心目中顯得更偉大。在高美士留給澳門的鉅作之下,我看澳門:茫茫羣山,靑翠欲滴……也許有那麼一天,我們將捨棄這一切,但澳門依然値得留戀。

王偉 譯

初領聖體 馬若龍 作

說書藝人

一幅有血有肉的畫像:〔説書藝人〕(油畫,124×124cm2;馬若龍作,1986年) 官龍耀

高美士坐在一角,如同靜靜的旁觀者,顯示出自信(對生活的態度?) 年齡: 參天大樹;色調:如同灰燼的燈光,不讓透視靈魂深處(保持距離? 腼腆? 離羣索居而不回避生活,如火如荼,由窗口而入?) 端坐沙發上,一條腿翹起,目光正視(含有一絲含蓄的諷刺?)這樣凝神,是否音樂在飄動,還是大樹搖曵? 心中的棕梠樹? 靈感的大扇晃動?

……精確的方格和長尺代表嚴謹的治學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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