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

關於潘鶴

梁明誠

雕塑在人類社會中,是以時代特色和民族特色留給歷史,留給後人的。而時代特色和民族特色又要通過個人特色傳達出來,因為這是藝術。

説潘鶴教授的雕塑藝術“走進時代”並不恰當。從哪裡走進呢? 他的雕塑藝術是在20世紀的中國土壤上生長、壯大起來的。

20世紀的中國歷史,是一部從貧困落後的最低谷開始,經歷過無數的艱難險阻,無數的奮鬥犧牲,求生存,求獨立,求解放,到現在的求富強的百年史。世界上任何一個民族都不能像中國這部百年史這樣豐厚,這樣催人淚下,這樣值得心懷壯志的藝術家去記錄、去歌頌。

我們找不到另一位雕塑家,在他的一生作品中,像潘鶴教授那樣,對這個歷史作了如此真誠而強烈,全面而深刻的表現。

20世紀的中國雕塑,也是一部幾乎從零開始的雕塑史。潘鶴教授從少年開始,憑著與生俱來的藝術資質,獨立地去吸收、摸索,自主地去發展藝術才能。他沒有前人從國外帶回來雕塑知識的同時也帶回來的框框和門戶之見,直截了當地把握住了雕塑藝術的真諦。因此,他的藝術個性得以充份的展開。到了他成熟之後,從<艱苦歲月>開始,他就在雕塑藝術形式的發揮上,步步領先。因為他把個人成就和整個雕塑事業的發展聯繫起來,所以除創作之外,還不遺餘力也卓有成效地從事雕塑的輿論開拓、技術開發、理論指導、組織策劃、教學育人等工作。

潘鶴作品:<開荒牛>(1983年)銅 寬600cm深圳市政府廣場

潘鶴1987年攝於伏爾加

我們也找不到另一位雕塑家,像潘鶴教授那樣,對本世紀的雕塑事業作出這樣全方位的貢獻。

少年潘鶴是直接從世界上偉大的文學藝術家的偉大作品中吸收營養的,在他吸收技藝的同時,偉大文藝家的人格與偉大作品的歷史性、人民性注入了他的心靈,成為他藝術追求的起點,形成了他的藝術審美的核心。對真善美的崇拜,對崇高、博大的嚮往,對正義的擁戴,對民族、社會的責任,在他心中培養成一種高遠的精神境界。欺世和媚俗與他無緣。到了青年時代以後,在社會主義制度下,精神環境和物質條件得到了保證,他如魚得水,盡情地把從小的積蘊發揮了出來。

世界上有一類文學藝術作品的生命力最強大,最持久。如《離騷》或《荷馬史詩》,如<摩西>和<思想者>,如《黃河大合唱》或《英雄交響曲》……它們都是當時當地的時代精神的寫照,但在題材、主題之上,藝術家更賦予作品一種人格力量,一種宏大的精神空間,一種人類最高貴的情愫,這就是偉大藝術品的永恒魅力所在。我們可以看到,潘鶴教授的藝術理想與實踐是和這個行列一致的。

潘鶴教授天生有非常敏鋭的感覺,這是藝術才能中最基本也最重要的素質。他也是個至性至情的人,這從他的初戀經歷可見一斑。幸或不幸的是,他還有強大的理性,他對很多問題都有哲學的、歷史的思考,無論多複雜的情況,他都能保持清醒的頭腦。這就注定了他不會成為蘇曼殊式的才子型藝術家。如果藝術家可以分為重型與輕型的話,他祇能是前者。

接近潘鶴教授的人都會感到他身上有一股強大的“氣”,一種浩然之氣。直到老年,這股“氣”仍沒有絲毫的消減。正是這股“氣”保證了他在追求中不屈不撓,排除阻力,去達到他認定的目標。

機智、幽默、好勝、霸氣、平常心、百無禁忌、散落支離、記憶強、記性差、平易近人、坐懷不亂……這些詞語都可以在描述潘鶴個性時用上。但願今後的研究者不要光從社會學的角度,還要從人學的角度來追尋、剖析。因為有血有肉的藝術是由有血有肉的藝術家創造的。

一個世紀很快就要過去。滄海橫流,有多少傑出人物為世紀增輝。歷史造就藝術,藝術回報歷史。十三歲的潘鶴寫過:我感覺自己是個野心勃勃的人,凡我有希望做好的事,都想凌駕於世界任何人之上。今年七十三歲的潘鶴教授大概會為自己的少年狂而微笑吧。

 

潘鶴為楊振寧塑像

 

銅 高60cm 1989年

*梁明誠,中國廣州美術學院現任院長,著名雕塑家,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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