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

凌稜《有情天地》序

李成俊

《有情天地》一書封面(黎甘雨設計/1991年)

李艷芳徇友好的敦促,把她多年來發表的散文隨筆,精選成《有情天地》,並將校樣交給我,囑我寫一篇序。我與她的父親曾經共事,同她又是老朋友,兩代相知,我是樂意為文的。文章在報上以筆名凌稜<北窗內外>專欄刊出時,我大都拜讀過,現在重讀一遍,深受鼓舞,可是限於識力和水平,祇能將一些感想寫下來,不敢言序,聊表寸心而已。

散文歷史悠久,源遠流長,中國不僅是個詩歌的國家,而且也是個散文的國家。在小説、戲劇形成之前,詩歌和散文已是中國文學作品中兩種主要的體裁,其中駢文應是最早的散文詩。散文的特點是形散而神聚,從古至今都是以它豐富的思想營養和靈活自由的形式,成為文苑上一枝芬芳馥鬱的奇葩。

《有情天地》大致可分人物、友情、懷舊和隨想這幾個中心。總數五十六篇,估計約佔作者在<北窗內外>專欄所刊的不到三十分之一。

幾篇有關葡國風塵人物,可以説是“蘇絲黃的世界”之類的另一個版本。如今澳門雖然沒有葡萄牙軍隊及其非洲僱傭兵駐紮,但文章刻劃當年的情景,仍具有很濃厚的地方色彩。羅莎、珍妮、瑪利亞、花地瑪和愛蓮娜等形象,通過作者精煉的白描,有如魯迅筆下的阿金,搔首弄姿,活靈活現。

據我所知,羅莎等常到的那間餐室,是作者的親屬所開設的。一百年前,法國有一位矮畫家洛特勒克出入巴黎蒙瑪特區的紅磨坊夜總會,同妓女、酒徒為友。作者則徜徉在親屬所開設的餐室,瞭解並且同情中葡混血兒的低層生活,對被侮辱與被損害者敞開心扉,傾注感情,使人引起了深沉的共嗚。明朝范昌期的<老妓>詩云: “教坊脂粉洗鉛華,一片閑心對落花。舊曲聽來猶有恨,故園歸去卻無家。雲鬢半垂臨青鏡,雨淚頻彈濕絳紗。安得江州白司馬,尊前誰與訴琵琶? ”能不感慨萬千!

作者對人物心態的描繪,情繫筆端。她寫慈祥的母親、教文教武的老師、駕駛小巴的年青司機,娓娓道來,委婉溫馨,筆觸酣暢,情思透逸。在<摯情>裡,思維像山鷹似的展翅,飛翔在藍天碧海之間。失去了愛人,愛情永恆,沒有頹唐萎糜,而是將愛情的力量寄託在工作上,對生活的堅定信念和對前途的執著追求,敢於迎接艱巨的挑戰,為希望和光明高歌。

作者早年從教育工作,以後當過記者和編輯,採訪過各式各樣人物,鍛煉了敏銳的觀察力,得到了許多生動的第一手材料。作者刻劃斷袖癖的基佬,語言樸素,相當含蓄。賣魚的和幹雜務的小妹妹,憑著自己積累的工資,留學法國,人窮志不窮。作者從日常平凡的瑣事中,發掘出瑰寶。

<葬歌>、<心島·心橋>、<語蝶·蝶夢>、<留下來>、<思念,一勾起就像那……>寫得開朗、豁達、灑脱,像晶瑩透剔的工藝品,但毫無匠氣,字裡行間都是靈氣。有如火的激情,有如水的清麗,有吹簫踏月的清幽,有怒濤馳馬的豪放,有山色空濛的寥廓,有花團錦簇的旖旎。“文如萬斛源泉,不擇地而湧出”(蘇東坡句)。作者導人向上向善,達到了怡情適性的目的,既有較高層次的品味,而又震撼了覆蓋面很廣的年青人的心弦,是頗富藝術感染力的散文詩。

作者直面人生,個性耿介,從不隨波逐流,具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她珍惜友情,對過去的懷戀,對未來的憧憬,洋溢著青春氣息,抒發著現代女性對婚姻、家庭、事業的詠嘆,貫串在人、事、物、景之中都是情與理,是難得的愉悦的上乘之作。

隨想中的山水、風土、人情和愛好,托物言志,簡潔雋永,讀起來有一種新鮮而親切的感受。我尤其欣賞<燈籠引起的聯想>中的美學觀點: “世間的美,原是需要各方面的美點綴起來的。倘某方面有所缺乏,整體美便不夠完美。就像中秋節,要是祇有夜空中的皎潔圓月,而家家戶戶沒有月餅水菓,也沒有花燈,那麼,中秋節就毫無氣氛可言,也不能予人們強烈的美感。”“人的工作能力有大小,能為樑柱者為樑柱,能當花瓶者當花瓶,祇要不當垃圾,便是好事。”説理精密,比喻得當,信手拈來,絲絲入扣,無論是抒發心聲,或者是揭示事物的本質,作者掬出了一顆真誠的心,給人們以思考。”

作者追懷昔日的大三巴、童年的玩樂以至寒山寺的撞鐘,沒有金剛怒目,也沒有閑適沖澹,色彩素雅,深刻細緻,跌宕起伏,蕩氣迴腸,筆鋒時而熱情明快,時而抑鬱凝重,偶爾還穿插一些哲理,夾敘夾議,發人深省,這是《有情天地》可讀性之所在。

李艷芳稱得上是澳門文藝拓荒者中年的一代。她勤勤懇懇,敬業樂業,數十年如一日,把生命中最好的年月奉獻與新聞和文藝事業,奉獻與扶植和培養文藝新人的工作。她腳踏實地,不慕名利,默默耕耘,很使人敬佩!

《有情天地》,銘愛人間。祝願作者繼續努力,更上一層樓,寫出更多富社會意義和反映地方風貌的好作品。

俄國偉大詩人普式庚説--

    我用那破碎的七弦琴,
    叫醒了善良的情愛,
    我給這殘忍的世紀,
    唱出了自由,
    還用良善的心,
    向墮下的人招手! 

*李成俊,澳門日報社社長,資深報人、作家、社會活動家。本文原載於凌稜散文集《有情天地》(澳門星光出版社,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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