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

澳門普濟禪院藏澹歸金堡日記研究

姜伯勤

 

澳門普濟禪院珍藏的《澹歸和尚丹霞日記》封面和封底版式

 

釋機修大師賜觀 柳 連攝

澳門普濟禪院是明清之際“遺民”、“流人”的聚會之地。而澹歸日記作為清代文字獄的劫後餘珍,是今日澳門觀音堂亦即普濟禪院的鎮山之寶。

1938年3月5日汪宗衍先生致陳垣先生信有云:

頃重遊普濟寺,寺為大汕建,有其自畫像及澹歸丹霞日記,天然、跡刪、查伊璜、陳獨漉諸人字幅。其時流人皆集寺中……(1)

澹歸(1614-1680)文字獄案發生在其身後之乾隆四十年(1775)年,即其去世約百年之後。是年閏十月十八日乾隆皇帝上諭云:

朕檢閲各省呈繳應毀書籍,內有僧澹歸所著《徧行堂集》,係韶州府知府高綱為之製序,兼為募資刻行。因查澹歸名金堡,明末進士,曾任知縣,復為桂王朱由榔給事中,當時稱五虎之一。乃托跡緇流,籍以苟活,其人本不足齒,而所著詩文,中多悖謬字句,自應銷毀。(2)

乾隆四十年閏十月十九日上諭云:

至僧澹歸《徧行堂集》語多悖謬,必應毀棄,即其餘墨迹墨刻,亦不應存。

在此案中,大學士于敏中查獲高綱之子在天津的家藏書籍,“謹將送到之《徧行堂集》四十四本,及澹歸和尚草字三軸查明,應行呈繳銷毀”(3)。因此,1775年後倖存之澹歸墨迹已屬吉光片羽,滄海遺珍。

今普濟禪院藏澹歸日記手蹟: 後有清嘉慶戊辰(1808)張璐題跋,跋文寫於乾隆禁毀三十三年之後,彌足珍貴,跋云:

予少聞舵石翁軼事,即深敬慕,厥後每閲其單詞片紙,流覽回環,力搜其集。昨歲始得觀,如膠入漆,手不能釋。古今名僧眾矣,天下妙文更多矣,獨深契如是者,亦有因緣耶? 兹從大佛上人,覩其手書日記,纖悉碎屑,如親如見,益不禁懷矣。東官後學張璐書,時嘉慶戊辰季夏中浣。(4)

由是可知,澹歸墨寶被禁三十年後,世人益發珍愛,暗中仍在“力搜其集”。

1927年(丁卯)汪兆鏞先生攜子汪宗衍先生,從普濟禪院濟航上人手中得觀此冊。(5)1949年商衍鎏先生攜子商承祚先生得觀此本。同年正月,冼玉清女史與汪宗衍先生亦同觀此冊。(6)

陳寅恪先生《柳如是別傳》以澹歸金堡為“志在復明之人”(7)。又謂:

其他如與牧齋(錢謙益)同郡同調,而真能“老歸空門”之金道隱堡及兩世論文之姚以式瑞等,俱寄托於永歷之政權。(見有學集肆絳雲餘燼集<寄懷嶺外四君>詩,同書貳陸<華首空隱和尚塔銘>及有學集補<覆澹歸釋公書>,并澹歸今釋《徧行堂集》<列朝詩傳序>,同書叁肆<酬錢牧齋宗伯壬辰見寄原韻>及<又贈牧齋>兩詩。)故以為明室尚有中興之希望。(8)

澹歸其人其事其書既如此耀眼輝煌,今日得承普濟禪院機修上人將此鎮寺之寶影本提供研究,不勝感激之至。而筆者與澳門史事的因緣,亦應追溯至戴裔煊先生的教誨。憶及1956年在中山大學小禮堂恭聽戴先生關於澳門史事的講演,是為學習澳門歷史之始。遙記1970年初夏,戴裔煊先生與劉節先生短期到英德仙橋五七幹校,一星期日上午,戴先生隨意在涼蓆上休息,對劉節先生説: “我就是對我的《明史佛郎機傳箋正》放心不下。”(9)一向達觀的劉節先生以好言相勸,以寬心之話慰解。其時晚生三十有二,於彼情彼景下聽得此言,對戴先生執著於學問之心,由衷欽佩。今草此文,作為對戴先生的紀念,也作為對當日寬慰戴先生之劉節先生的紀念。

在本文寫作中,承章文欽先生提供日記複印件,蒙陳永正教授匡正錄文,謹致誠摯的謝意。

1962年汪宗衍先生澹歸日記跋文有云:

澹歸和尚手寫日記一冊,起自六月廿九日,迄於十一月三十日,凡二十八頁,末有澹歸、今釋二印。蓋前半為住丹霞山別傳寺時記,後半則移錫龍護園與出嶺後記也。記不著年,而云八月初六日得歸宗兩札來催,為老人病甚,與海幢速出料理。廿四日,為周曲江作詩序。九月十六日,早解維。二十日午刻,到龍護園。廿一日晤孝山。十一月三十日,別棲賢,還歸宗,謁方丈。

《澹歸和尚丹霞日記》首二葉 柳 連攝

按: 老人謂天然昰,澹歸本師。海幢者,阿字無,天然首座也。周曲江,名韓瑞,莆田人,官曲江知縣,康熙十二年纂修縣志。孝山為陸世楷,當湖人,官南雄知府,與澹歸為中表,丹霞創建,孝山護法之力最鉅焉。……記中屢言鑑湖其人,為南陽李允茂,與兄永茂,為丹霞山主。龍護在南雄為丹霞下院。棲賢、歸宗,皆匡山名剎……時天然主歸宗法席,與日記合……是秋有耿藩之變,天然度嶺歸粵,孝山亦丁憂去官,此記作於康熙十二年癸丑,澹歸年已六十,越八年,庚申示寂。(10)

汪宗衍先生於1924年曾觀此冊,而其父汪兆鏞先生三觀此冊。1949年,汪宗衍先生與冼玉清先生同觀此冊,并作此題跋。而這一題跋是瞭解本件日記所記史事及其價值的重要線索。

本年日記自六月二十九日始,時澹歸在丹霞山別傳寺。現存日記起首云:

廿九日,直歲入見,同説悔過。予故為法門留正知見耳,豈欲以此作無明。

則澹歸在別傳寺整頓戒律,整飭寺內秩序。

七月初日記有:

初三日,諭知客增設兩序知眾一員,晚高念祖到。

初四日,高念祖入見,送壽儀一封,還錢舉書,一并璧之,以謝州府。

初五日,送還念祖,還銀三兩。

考高念祖為澹歸之一重要檀越主,《徧行堂集》(11)卷二十九尺牘有<高念祖文學>,文云:

向韶陽作一新年應酬,老病之人,疲倦欲死。得手翰,披讀八律,心神爽然,殆復其故也。既無一字可改,謹潛評藉璧顏。令親四作,俱領教。他日同入丹霞志中,豈止不作生客而已。三影圖記,如見其神似處,輒草數語應命,幸轉致仰服之私,嗣容專函寄候。孝老處已有札屬之。出家人需索檀越不少,恐未足為重也,使還,匆匆未盡。

《徧行堂集》卷三十九又有<次高念祖七夕韻>:

 

已忘今七夕,不憶半生癡。

名士嘆無酒,病僧愁有詩。

拙難尋置處,巧豈待陳辭。

激箭初輸浪,披襟且及時。

…………

 

是知高念祖為一施主,與澹歸心氣頗相投。考大汕《離六堂集》(12)卷六有<曾青藜高念祖枉顧西林夜話>,詩云: “曲徑雙車過,招提與倍增,同為吳地客,獨念故鄉僧。夜雨楓江樹,秋風草閣燈,坐深心自遠,水月碧澄澄。”曾青藜即曾燦,江西寧都人,屬“易堂九子”,是著名的明遺民。曾燦與高念祖二人在吳地與大汕相見,與他們同時從事遺民活動的背景分不開,因此高念祖於康熙十二年在澹歸別傳寺的出現,表現澹歸的活動亦帶有明遺民活動的色彩。

而澹歸所建丹霞山別傳寺下院龍護園,地在南雄,地處從江西吉安青原山方以智遺民活動根據地到嶺南廣州、澳門之間的交通要道上。而澹歸本人亦一心投入“龍護園”的營建。《日記》七月十四條有:

十四日,為龍護書乞米乞油冊。

考《徧行堂集》卷十文部·疏,中有:

<龍護園乞米引>……龍護園為庾嶺出入所經,大集院主,素有道心。……然無米之炊,勢極艱苦,頃欲廣募,諸上善人,使二時過堂,不致乏絕。……

同卷又有<龍護園乞油引>,云:

 

以財發身,以油發火,前輝後光,代明為果。

油則潤物,德則潤身,地柔風和,與時為春。

入理亦隱,涉事亦顯,行施即深,論報即淺。

凡百君子,莫虛一點,是腹是目,其則不遠。

 

《徧行堂集續集》卷五又有<龍護園乞供眾米疏>,略云:

語有之“千年常住一朝僧”……則一切勝法,千年之常住一朝之僧,不出於二時粥飯。定一院主乞米,為二時粥飯計,即一朝僧千年常住之計。

澹歸今釋在嶺南禪宗明遺民中,屬天然函昰(1609-1685)一系。澹歸於順治九年(1652)三十九歲時,參雷峰海雲天然和尚,受具足戒,法名今釋。1654年,天然主廬山棲賢寺,澹歸充書記。1661年,建仁化丹霞山別傳寺。後以曲江會龍庵、仁化準提閣、始興新庵、南雄龍護園,合為丹霞四下院。後石鑒今覞主棲賢寺。七月廿六日《日記》中有:

是早,棲賢來,海幢擔尚未發完也。蓮池庵送食物六盤。

又,七月廿七日《日記》云:

《澹歸和尚丹霞日記》第三、四葉 柳 連攝

廿七日。請棲賢齋。孝山送歸宗書并紬二。齋儀八兩。又送予禮四包。壽儀十二兩。受布八端,參三兩。生壽儀送回二次,仍遣來,固請不容更璧,然益加愧矣。朱廉齋以二單柬,訂明日同棲賢齋,是早海幢人俱在。

考“棲賢”即天然和尚第二法嗣今覞,字石鑒,俗名楊大進,字翰序。順治十七年(1660)於雷峰落髮受具。前此為諸生,講陽明之學。甲辰(1664)領西堂,復繼棲賢席(13)

石鑒和尚於八月自廬山棲賢來丹霞山別傳寺,似與為澹歸祝壽有關。澹歸是年為六十大壽。陸孝山為澹歸中表,又為丹霞山別傳寺護法,送來壽儀,朱廉齋等居士應亦參與祝壽活動。

當石鑒今覞主棲賢寺時,天然另一法徒阿字今無主海幢寺。《日記》八月初三日有:

石吼有信,海幢大師并當家俱有信。知徐糧道寄人參四兩,繭紬一端,當作書謝之。

1668年,天然和尚以澹歸今釋為第四法嗣,今壁(仞千)為第五法嗣,今辯樂説為第六法嗣。樂説協助澹歸經營丹霞別傳寺。石吼亦為澹歸部下,為一“直歲”。

由上可知,雷峰海雲寺,廬山歸宗寺、棲賢寺、丹霞別傳寺、廣州海幢寺均為天然一系的叢林。查《日記》八月初六條有:

初六日,得歸宗兩札來催,為老人病甚,與海幢速出料理,即作一字與海幢,一字與石吼。

據汪宗衍先生《天然和尚年譜》,康熙十二年,天然和尚六十六歲,“主歸宗,今釋出匡廬省覲”。澹歸日記中之“歸宗”即指主持匡廬歸宗寺的天然函昰。

《徧行堂集》卷二十一<與海幢阿字無和尚>,有:

歸宗二請,初五日到山,老人初十日登舟,弟在龍護料理……弟雖欲出嶺,更向何人討路費耶? 山中百孔千瘡,歸既不得,去亦不能。

又有:

前示共商老人歸局……往請亦不必從,惟吾兄策劃,使有欣然必應之勢,則丹霞原自現成,便不煩起爐作灶也。

又據《徧行堂集》卷二十三有<與石吼直歲>,得知石吼為一“直歲”。

又查八月初九日日記有云:

初九日,請李鑑湖齋。

李鑑湖即南陽李充茂,與兄李永茂為丹霞山主。先是順治十八年(1661)李孝源(永茂)、鑑湖(充茂)兄弟,以仁化丹霞山,捨予禪師闢建別傳寺。(14)

《徧行堂集》卷二十四<與李鑑湖祠部>云:

會龍匆匆,未盡疑曲,承諭貴友字幅,俱已寄去矣。

又,《日記》九月初十日云:

禮懺已畢,夜為施良作孝山書,口覺非送壽果於南雄也。璧李鑑湖<遵生八箋>。

次日又記云:

十一日,遣覺非往南雄。午後深值自南雄歸,得孝山答書,并寄人參三兩,冬米一包。

由上可知,澹歸在別傳寺,一直與在南雄的山長陸孝山(世楷)保持密切的通信往來。而丹霞的山主李鑑湖,亦與澹歸保持着密切的連絡。丹霞山之下院,則有龍護院會龍庵等。《日記》八月廿五日條,有“為會龍作乞米引”。《徧行堂集》卷十有<會龍修造錢糧引>,會龍即會龍庵,院主名青來。

又,八月廿九日條有: “廿九日,書周曲江詩敘。”《徧行堂集》卷八有<周退庵詩序>略云: “周子退庵,生於莆陽,閩之佳山水之擅場者也。官於曲江,粵之佳山水之擅場者也。”《徧行堂集》卷二十七<與周退遐明府>云:

惠教詩箋,足為風雅擅場,不獨虞城江山生色,世外朽人,廁名其間,具感挈攜,幸甚幸甚! 惜字十二,則天地間元氣當藉以留。

為天地間留元氣,是響徹在澹歸日記中的一句最強音。

澳門普濟禪院藏澹歸日記之下半部,為康熙十二年(1673)九月二十日至龍護園以後之活動。《日記》九月二十日條有云:

二十日午刻,至龍護園,院主他出,張寶潭、楊肯堂來見,發數行令船户寄回山中。

張寶潭,見《偏行堂集》卷二十九有<與張寶潭善友>。有云: “去歲有半年蒿惱宅上”。“廿八日仗庇還山,尚壓下欠賬六十餘金,常住空虛,不言可知。燈節後便欲下山化緣。”“不妨請公為我作數月化主也。”則張寶潭為龍護園之施主如前已述,龍護園在南雄,為丹霞山別傳寺之下院。而別傳寺及龍護園的護法陸孝山亦駐在南雄。九月《日記》中又有:

廿一日,晤孝山。出過廉齋,值子蓉訪。姚紹嗣別駕不會,即來答拜,坐話未久,孝山至。別去,宋右候、胡濟遠至、子蓉至。張寶潭邀午齋,廉齋來,不值而去。阮弱生來。孝山送程受白米一包,姚紹嗣程受二包。

廿二日,訪高保昌、丁聖襄、袁四其、鄭魯城、宋拯石、王君甫、金璿海,俱會李馹官、宋右候不值,復看阮弱生,胡濟遠、但會高保昌、答拜李馹官、鄭魯城、金司□、譚方蘧。朱子蓉來,朱弘遠來,予不在,即開船往省,留茶笋二封而去。晚刻,深源自山中至,得樂説弟書,并副寺、知客書,知葉□□物,尚未到庫,因先應此金來。又仁化縣牌催領度牒,猶是康熙四年所報之名,今部文纔到,未知納銀與否,又一絡索事,且俟晤孝山,一詢的貴再處爾。

九月廿一日澹歸與中表南雄太守陸孝山(世楷)的會見,是其花甲之年的一個重要事件。

《徧行堂集》卷二十六<與南雄陸太守孝山(四十八則)>其中有:

頃重閲甲辰唱和集,早已十年為之,慨然,率筆成一詩錄稿,請正。壺口缺,未免壯心不已,出家人正好活埋也。……老人已去歸宗,弟不可委丹霞功德於草莽。

按甲辰為康熙三年(1662),據“早已十年”,則寫信之年,正值癸丑,即康熙十二年(1673)。又有信云:

常住、禮懺、祝壽,所謂不忘檀越德意,自盡其心耳,不敢預聞……吾兄於丹霞與諸護法不同,所撰白意,俾此山著為畫一之規,歲歲行之,無使作輟。

以上得見澹歸與陸孝山的頻頻往來。

澹歸此次來龍護園,立即在南雄會見了一大批友人,其中如:

朱廉齋: 《偏行堂集》卷二十七有<與朱廉齋明府>六則,一則云: “罌粟花邊,別後即解維。十八日到山,叢林中自有許多絡索,勞倦無比,終不如龍護之安靜也。”又有: “舟中填一詞,錄正。同坐三人,各與一紙,亦見此會之不易得也。”

《澹歸和尚丹霞日記》手書之一葉(原大) 柳 連攝

阮弱生: 《徧行堂集》卷二十九有<與阮弱生居士(二則)>,云: “龍護料理,大費清心,然做得三寶營建直歲,較之做工部官福德,豈特倍蓰千萬而已哉。此理吾兄諦信,要當樂此不為疲也。”阮弱生為龍護監修(《徧行堂集》卷二十八<與鄭魯城廣文>)。

鄭魯城: 《徧行堂集》卷二十八<與鄭魯城廣文>有云: “養疴龍護,煩擾檀越諸公自是樂事,卻還丹霞,惹得許多累墜。”

朱弘遠: 《徧行堂集》續集卷十二有<與朱弘遠司獄>。朱弘遠在康熙年間曾任司獄。澹歸云: “久不聞問,同此相念。頃知借才司獄,甚慰甚慰。然此等衙門做得好,則福甚大,做得不好,則罪亦甚大,不可不慎也。”

《日記》十月廿八日又有:

午刻赴廉齋,午飯作徐浩存、嚴提督、劉煥之、黎方回書。羅愛玉來。

查《徧行堂集》卷二十五有<與劉煥之副戎>書信十五則,其第一則云:

昨接高論,大慰傾渴之懷。弟雖學佛,曩忝儒流,憶在辰陽,語熊魚山云: 當今之世,不但做好人行好事,便説得幾句好話,亦足為天地間留些元氣。魚山頗然之。……吾煥老現大將軍而擔荷洙泗之統,豈非快事也。梅花卷一軸,并拙刻,同奉一笑,所謂不惜獻醜矣。

則澹歸與劉煥之將軍,聲氣相投。第十五則云:

別來夢想,應有同懷,前諭必更一遊嶺表,今聞挈家入都門。弟兩次出嶺請藏,皆以事阻。人生行止,尚不能自由,豈能相期於千里之外乎?

因《徧行堂集》正集刻於康熙十五年(1676),則此信應在此年之前。又《日記》中有陸孝山“并問請藏事,曰,出五十金”,則此信應在日記寫作年康熙十二年(1673)之後。

《徧行堂集》續集收入康熙十四年(1675)至十九年(1680)詩文,其中卷十二尺牘<與劉煥之總戒>八則。澹歸一直以劉煥之為知已,一信中説:

昔有告打死人命者。官問,打死的是汝何人? 云: 就是我。官云: 汝既打死,如何還會説話? 云: 渾身都打死了,祇有舌頭不曾死。此乃澹歸供狀。

又,《徧行堂集》正集卷二十九有<答黎方回居士>:

安坐山中,苦無此福,扶病遠行,故是分內。朝受命而夕飲冰,香柚之惠,不啻甘露灑心矣,謝謝。委書“韻園”二字,謹如教。落紙即題新號,免使一切親串錯認古人,彼務光者,又何以稱焉,一笑! 首路匆匆,未盡欲語,臨箋馳繫。

澹歸今釋“扶命遠行”“首路匆匆”的身影,躍然紙上。

《日記》十一月初三日有: “其子來扶(韓)天生櫬還淄川也。仲常以高念東少司敘《金剛大義》索序”。又:

初四日,作韓天生挽詩并序,作高念東<金剛大義序>,作蓮池庵造關帝像引。深值、開宗往南安,僱船。

《徧行堂集》卷十有<蓮池庵造伽藍引>:

關將軍為伽藍神,昉於玉泉,其護一切伽藍,亦千江月影也。蓮池庵造將軍像,首事者為德不卒。於是嘉禾朱子蓉,欲繼其功,復匆匆言歸,而托重於武林丘函五了。

《澹歸和尚丹霞日記》附張璐於嘉慶戊辰年(1808)題記(原大) 柳 連攝

則此文當因朱子蓉請託而寫。<金剛大義序>亦見於《偏行堂集》。

《日記》十一月初五日條謂:

初五日,書<金剛大義序>,韓天生挽詩,兩橫卷,作數行,留院主處,令候韓仲常來取,即付之。石覺與曠源公來見,送禮四包,受《山居詩》一冊。未刻,深彌自南安回,已得船,用價七兩一錢五分,一切在內,欲明早即行,僱夫須明日……也。發柴銀四兩與下院。

考《徧行堂集》卷八有<金剛大義序>,略云:

淄川韓仲常氏,過凌江,手一編見示,曰: 此金剛大義,為吾邑高念東先生所輯。……此編以學士家之筆,行教乘之言,適乎巧拙淺深之間。

《金剛大義》作者為高念東,日記中表明其與澹歸時相過從。

明清之際,《嘉興藏》的編纂,亦是一件大事。澹歸先是於康熙八年(1669)外出請藏,并於江西吉安青原山會見方以智,又於康熙十七年(1678),出嶺赴嘉興請藏,十九年秋,於六十七歲示寂於平湖。澹歸往嘉興請藏事,實經過多年籌措。本件日記之末篇十一月廿四日條有:

廿四日早,首座同藩臬過嶺,融如來,送湖綿一斤,香儀二兩。譚方蘧香儀二兩。遣石吼問弱生借物,僅得五兩,不滿三十金之數。得另易一票與之。孝山來,以二十金為惠,并詢請藏事。曰: 出五十金,令方蘧募之嘉興,此舉甚快。

由是可知,澹歸晚年赴嘉興請藏的最大資助者,仍是中表南雄太守陸孝山。

由於天然和尚於八月患病,澹歸遂出嶺往廬山歸宗寺探望,其間又與廬山棲賢寺石鑒今覞和尚往還。

《日記》十一月初二日:

午請棲賢齋,以一詩壽丁聖襄。

十一月初三日:

棲賢度嶺,拜丁聖襄壽。

十一月廿七:

請棲賢齋。

十一月卅日:

别棲賢,還歸宗,……謁方丈。……歸宗地盤,此固大道場地,然非有十萬金因緣,二十年工夫,三百眾驅使,未易住此也。晚入方丈茶。

汪宗衍跋云: “據成鷲咸陟堂文集舵石翁傳云: 癸丑,省覲天然於匡廬,時天然主歸宗法席,與日記合。”(15)

澹歸往廬山參見天然和尚,他心中仍在籌劃着往嘉興請藏事。而澹歸的請藏情結,實際上又與他的深重的遺民情結交織在一起。

汪宗衍先生澹歸日記1962年跋文云:

書法南宮,精到健媚,小字草書,世尤罕覯。

則澹歸之書法,為米南宮一路。亦有謂習李北海者。

通篇日記中,有不少聞人碩學向澹歸索書的記載,如:

七月

初二日,作省城諸書。

十一日,為龍護作緣字。

廿五日,送冊書於孝山。

秋岳書當另寫。別朱葵日、劉初炳、陸鶴田三公,即托秋岳勸請也。并以綾二疋,供寫寄之須。

廿六日,作劉撫臺書,送孝山看過。另作秋岳書,作遲學憲書,并書綾字,留寄石刻一部。又寄秋岳、葵日、初炳、鶴田綾字山刻,了任崧翰綾,并雷峰二紙,黎東橋扁。

《澹歸和尚丹霞日記》附頁汪兆鏞丁卯年(1927)題記(右葉)和丁丑年(1937)題記(左葉) 柳 連攝

廿七日,請棲賢齋,孝山送歸宗書,并紬二,齋儀八兩。又送予禮四包,壽儀十二兩,受布八端、參三兩。生壽儀送回二次,仍遣來,固請不容更璧。

八月

初三日,(……)石吼有信、海幢大師再當家但有信,知徐糧道寄人參四兩,繭紬一端,當作書謝之。

十七日,了諸紙,并大林賀辭及寄首座送任憲副一幅。

九月

十五日,(……)周曲江送程儀二十兩,紫菜二包,了諸扇紙。

廿九日,(……)作歸宗三答書。

卅日,作南安二書,山中三札。

十月

初七日,題二大士贊。

初十日,(……)更寫六幅。

十二日,送李覺岸詩扇。

十八日,(……)書冊頁。

廿六日,山崖〔按: 一化主名〕前去,送程儀詩扇。

廿九日,遣送羅愛玉禮,受詩扇,作陳季長、汪漢翀、解虎口口書。又為雷峰作傳。(……)又作教授書、副寺、知客、侍者書。寫多詩寄華□二家。

《澹歸和尚丹霞日記》附頁汪兆鏞戊寅年(1938)題記及己丑年(1949)夏時商衍鎏父子拜觀題字 柳 連攝

十一月

初一日,作□仲來書。金陵二客來見,(……)各一扇,(……)但持扇索書。

初三日,(……)囑仲□搜予文集。(……)請作一書寄之。

十八日,趙國子來(……)了諸紙(……)

廿二日,遣送池儀伯禮、戴怡濤扇,即日往送之。(……)丘函五字、繳朱廉齋四聯。

廿三日,(……)方回香柚百枚,求題扁也。

廿七日,(……)作畫酬及海幢雷峰札。

廿八日,(……)戴怡濤有書,寄綾二幅,為雷州吳觀莊太守、高州黄長茀太守索書。王仲威有書,寄銀八兩索書,綾六幅(……)

綜上所見,作為明遺民、明代進士的澹歸金堡,清初以著名書法家而活躍於粵北,終日有文人雅士、達官貴人“索書”,其結果是大量墨寶曾留之於世,直至乾隆文字獄後,大遭摧殘。今日我們仍然能夠看到如下的劫後餘珍:

綠綺臺琴歌卷 釋今釋 鄧爾雅藏。(16)

行書錄綺臺歌 (辛丑,順治十八年,1661年) 釋今釋 四川省博物館藏。川,1-221號(17)

贈海隆歸吳行書軸 辛稼軒 澹歸今釋張菊生藏(18)。已未〔康熙年十八年,1679年〕,季春廿五日)。

戒食肉文卷 釋今釋 黃氏劬學齋藏。

塔銘卷 釋今釋 嘉樂園藏。

祭今錫卷 釋今釋 嘉樂園藏。

行書卷 釋今釋 黃子靜藏。

墨蹟卷 釋今釋 黃子靜藏。(丙午,康熙五年,1666年,春二月七日)。

扇面 釋今釋 南海院氏藏。

字合卷 黎民表 釋今釋 南海阮氏藏。

今釋古松草書軸 釋今釋 葉恭綽藏 捐贈廣州博物館。

澹歸和尚墨寶真蹟 釋今釋 澳門普濟禪院。

澹歸和尚墨蹟(澹歸日記) 澳門普濟禪院。

汪宗衍先生又報導澹歸<為汪起蛟書扇>(19)、<今釋自書詩軸錄>(20)、何耀光至樂樓亦藏手書詩卷(21)

廣州博物館李月梅氏云: “今釋書法出李北海,欹側取勢,如人昂首張臂,別有韻致,縱橫開合,風采動人。用筆正偏鋒兼用,轉折提頓,功力十分純熟。”

古松草書軸曾刊於《藝苑掇英》第26期。(22)

今日本上野國立美術館藏有澹歸今釋行書掛軸,內容如下:

 

囀枝黃鳥又交交,淺絳疏生數點桃。

人在春風忘喜愠,詩當漫興略推敲。

偶然有寄雲過水,寂爾無存劍度毛。

最是一椽天地迴,未思策杖到江皋。

遣興之一為繡公大士正之 今釋

 

1997年12月14日星期日,承池田溫教授盛意,帶領前往東京上野國立美術館,拜見今釋行書條幅真蹟。上件真蹟尺幅甚巨,編號為1614-80/4-3。

考《徧行堂集》卷三十四,詩之五,七言律有《遣興(正韻七十六首)》。又《徧行堂集》卷三十五<徧行堂集詩之六>七言律有<送陸太守繡公歸吳興>詩云:

 

丹霞臺畔海蒼涼,惜別應憐話未長。

博雅源流推二陸,循良先後配三王。

嘯歌時自耽丘壑,律令逢人感雪霜。

為語同參陳憲副,躊躇落得善刀藏。

繡公索慎旃書

 

則“繡公”為陸姓,職至太守,曾至丹霞山,并返吳興,當日亦當向澹歸索書,因以此巨製相贈。乾隆禁澹歸法書後,不意於東國見之,實屬劫後遺珍,彌足珍貴。

澳門普濟禪院藏《澹歸日記》記錄了澹歸密友方以智遭“粵難”逝世兩年之後的一段重要經歷。

《澹歸和尚丹霞日記》汪宗衍題跋 柳 連攝

方以智以康熙十年(1671)逝世於自江西押解往廣東的途中。方以智去世後,澹歸作<風流子·挽藥地和尚>悼念。《徧行堂集》卷四四有云:

有來誰不去? 青原老,摩竭令全提。是三角麒麟,波中掃跡。一枝菡萏,座上披衣。兼收得,花宮藏玉帶,綸閣顯金鎞。先覺先知,同歸極果。多材多藝,獨運靈機。

人間真叵測,馬牛莫及處,逆順風齊。須信閑名易謝,大病難醫。白澤圖邊,何勞聽棘? 黃茅瘴裹,更懶牽犁。未解月輪東轉,錯道沉西。

澹歸把方以智奉為“先覺先知”,“獨運靈機”。

事實上,方以智遭到“粵難”,與無可大師方以智在青原山進行清王朝認為違礙的講學及輿論活動分不開。值得注意的是,在方以智“粵難”爆發前兩年,於康熙八年(1669)澹歸曾親自前往青原山參加了一系列活動。先是康熙七年(1668),據《越秀集》記載,是年澹歸秋九月,自螺川歸,時丹霞下院龍護園已將落成矣。龍護園在南雄,正值江西─嶺南一線的路途之上。康熙七年,澹歸曾往泰和亦庵中千和尚處,想在那裡見到方以智,不巧未遇,并且希望在康熙八年“請藏”出差過程中,拜見方以智。事見《徧行堂集》卷二十三<與藥地和尚>。

康熙八年澹歸在青原山寫了<書李梅公青原觀瀑記後>,見《徧行堂集》卷十七。澹歸寫道: “彼瀑布者,尤其不平之嗚所寄也。”這是畫龍點睛的一筆,説明澹歸仍然在為追求“不平則鳴”而奮鬥。

康熙十二年的這份《澹歸日記》,記錄了澹歸在方以智逝世後兩年心力交瘁的經歷,澹歸在別傳寺及龍護園等地寫了大量的緣字、緣扇,在得到布施後,除了維持眾僧生活,還是為了集資出版其《徧行堂集》。卷廿六<與南雄陸太守壽山>有云:

大抵每卷計字算價,初無定則,助刻之資,各隨心力,亦不必有定耳。然弟卻有一私意,不避笑話以告吾兄者,弟料理丹霞八載,欠債已五百金,籌度將來無出豁處,擬仗知己諸公之力,刻成此書,做一場賣書生意。……但每部賣得六七錢,買紙刷印等亦去了四五錢,非賣得一千部完不得債,祇一千部本錢,又不知從何處説起? 此等妄想,一發無聊,吾兄閲至此,當大笑也。

但澹歸編纂此集的真義,其實是“不平則嗚”。所謂賣書償債,其實是一種幽默。《徧行堂集》序目載<徧行堂集緣起>云:

迄於甲寅(1674,按即《日记》之次年)凡四十八卷,目曰“徧行堂集”。閲之,自笑登歌清廟,與街頭市尾唱蓮花落并行千古。若一派化主梆鈴聲,喧天聒地,則昔賢集中所未有者,不妨澹歸獨擅也。

予不師於古人,言我所欲言耳……古人不得以此局我。即以交於今人,亦言我所欲言耳。或有似今人,或有不似今人,今人又何以此局我耶?

向來作時文不似時文,今之出家時文,又不似在家時文也。李卓吾光頭上戴紗帽,何必不戴頭巾? 若秀才家要攻冒籍,卻指衲衣,更無襴衫可剝耳。

總之,《日記》次年之《徧行堂集》的出版,正是貫徹了方以智在青原山所煥發出來的“不平則鳴”精神。而《日記》所記載的,正是澹歸為此奔忙的心力交瘁的真實記錄。

饒宗頤先生對澹歸日記的評論,見於普濟禪院藏饒宗頤先生為普濟禪院詩碑的題詞:

 

舵石遺書不記年,丹赮溟涬極人天。

歸宗直學無偏正,修竹當門夜草玄。

 

題澳門普濟禪院院藏今釋日記蓋返龍護後作 選堂

宗頤先生高度評價了澹歸在丹霞山究天人之際的“直學”,一種無偏正之弊的獨立於世的人文精神。

饒宗頤先生把澹歸視作有清一代的重要詞家,其《清詞年表》記云,1614年(萬曆四十二年)甲寅,金堡(澹歸)生。(23)1980年,饒宗頤先生與京都大學清水茂先生交談時,以為“屈大均詩佳,詞則以金堡為好”(大意)。(24)

《徧行堂集》卷四十三<滿江紅·大風泊黃巢磯下>有云:

激浪輸風,偏絕分乘風破浪。灘聲戰冰霜競冷,雷霆失壯。鹿角狼頭休地險,龍蟠虎踞無天相。問何人喚汝作黃巢,真還謗。

雨欲退,雲不放。海欲進,江不讓。早堆塊一笑,萬機俱喪。老去已忘行止計,病來莫算安危賬。是鐵衣着盡着僧衣,堪相傍。

清水茂先生在解釋這首詞中澹歸行止時指出: 或者,“龍蟠虎踞一語是説金陵,即形容南京時使用的表達。大約此地是近長江岸邊的地方。如前已述,金堡尋訪江西省吉安青原山的方以智,到江蘇省常熟訪瞿玄鍚,因而南京附近的長江正是上述行動的範圍。”(25)據此,此<滿江紅>詞當作於《日記》前數年。又從本件詞中“老去已忘行止計,病來莫算安危賬”,所寫情緒亦與本《日記》相合。夏承燾先生<瞿髯論詞絕句>云: “丹霞山色是耶非,誰向西湖問澹歸? 叱起蛟龍聽大喟,黃巢磯下滌僧衣。”(26)“叱起蛟龍聽大喟”,在澹歸的《徧行堂集》和《日記》中都可以聽見潛龍對於時代驚濤的喟嘆,作為一位“先覺先知”,在《日記》等珍貴文獻中,為後世留下了“元氣”。

澹歸日記也如《徧行堂集》一樣,包涵了明清之際血淚歷史的尚待考索的秘辛,有待於我們今後以更大的努力去解索。

《澹歸和尚丹霞日記》本文最后一葉 柳 連攝

《澹歸和尚丹霞日記》之原本由澳門普濟禪院珍藏。本刊倖蒙該院主持釋機修師賜閲並允攝製全函以饗讀者。謹此特表衷心銘謝!

--《文化雜誌》編輯部敬啟

【註】

(1)陳智超: 《陳垣來往書信集》,頁475,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2)《清代文字獄檔》,第三輯,北平故宮博物院文獻館編,澹歸和尚徧行堂集案。又,上海書店,1986。

(3)吳天任: <澹歸禪師身後之文字獄(附論呂留良案)>,見《澹歸禪師年譜》附錄,佛教志蓮圖書館等助印。

(4)見澳門普濟禪院《澹歸和尚墨蹟》(即澹歸日記),題記云: “戊辰華朝二日為濟航上人題”。

(5)于今: <澹歸著作補談>,《藝文叢錄》第九編。

(6)《冼玉清文集》,頁628,廣州,中山大學出版社,1995。

(7)陳寅恪: 《柳如是別傳》下冊,頁1035,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8)同上,頁932。

(9)戴裔煊: 《明史佛郎機傳箋正》,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4。

(10)澳門普濟禪院藏《澹歸和尚墨蹟》附汪宗衍澹歸日記跋文,參見《冼玉清文集》,頁628。

(11)丹霞今釋澹歸造,《徧行堂集》四十六卷本。又據《冼玉清文集》頁617、623,《徧行堂集》有四十九卷本。按,據《冼玉清文集》載,《徧行堂集》坊間通行本為四十九卷。朱希祖、容肇祖諸先生各有考證。案,台灣《禪門逸書》續編第4、5冊收有《徧行堂集》正編四十六卷、續編十六卷,台北,漢聲出版社,1987年。香港出版有《徧行堂集》上、下冊(即續集十六卷),據香港大學馮平山圖書館所藏宣統三年(1911)上海國學扶輪社排印本影印。

(12)大汕: 《離六堂集》,懷古樓藏版。

(13)《冼玉清文集》,頁613。

(14)吳天任: 《澹歸禅師年譜》,頁74。

(15)參見汪宗衍: <天然和尚年譜>,頁21,康熙十二年條引<咸陟堂文集·舵石翁傳>。

(16)吳天任: 《澹歸禪師年譜》圖版。

(17)中國古代書畫鑒定組編: 《中國古代書畫目綠》第十冊,北京,文物出版社,1993。

(18)以下見《廣東文物》,頁84-85圖版,頁8目錄,上海書店,1990。

(19)(23)《廣州市文物志》,頁334,廣州,嶺南美術出版社,1990。

(20)汪宗衍: 《廣東書畫徵獻錄》,參見吳天任: 《澹歸禪師年譜》附錄(三),頁6。

(21)汪宗衍: <今釋自書詩軸錄>,參見吳天任: 《澹歸禪師年譜》附錄(三),頁10。

(22)《至樂樓藏明遺民書畫》,香港中文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所、文物館,1975年,第11號,《釋今釋自書詩文冊》1-13照片。

(24)饒宗頤: <清詞年表>,見《文轍》下冊,頁800,台北,學生書店,1991。

(25)清水茂: <論金堡詞>,《慶祝饒宗頤教授七十五歲論文集》,頁195-212,香港中文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所,1993年。

(26)夏承燾: 《瞿髯論詞絕句》,頁61,北京,1983。

*姜伯勤,廣州中山大學歷史系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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