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

澳門有一支樂隊

查偉革*
Veiga Jardim

我覺得大多數的人(我也包括在其中)在第一次聽到别人講澳門時,馬上就會想像出那是一個瀕臨大海的天堂似的樂園,有幽靜的去處,古老的建築,還有……博彩塲。如果我們把一張地圖展示在你們面前,你們就一定會看到幾乎消失在龐大的中國大陸之中的一個小點,也一定會想起你們在學校裏學到的知識: 一五一三年,勇敢的葡萄牙人在那裏靠岸並成功地建立起了“Cidade Do Nome De Deus,Não Há Outra Mals Leal”。

親愛的讀者,所有這些信息都已經從我們學校的課桌上,在那些句法、算術、平方根之中消失了,就如同這個因許多的種族間相互通婚而形成其獨一無二特點的城市的踪跡也失落了一樣。在這四個世紀之中發生了此甚麼? 甚麼是這座城市的自身特性? 關於澳門自身特性的種類,從社會學和人類學的角度來講,應該由學者而不是這篇文章來確定。但同時我們可以有十足的把握斷言: 與世界上其它任何一座城市一様,澳門確實具有它自身的特質。生活在這裏的人,無論是長期居住還是短暫逗留,無論是歐洲人、中國人、菲律賓人還是澳大利亞人,也無論是商人、敎師、藝術家還是官員或平民百姓,都是旣愛又恨,旣憂傷也愉快的人。所有的人,總之不論我們是否受過良好的敎育,都有稍事休息、與人交往、尤其是接觸那些能夠陶冶性情、美化生活的東西,或者說是與“美麗”共存的合理需要。

這蘊含着偉大的藝術創過的神秘的非物質性的迷霧具有獨特的性質。它可以把我們帶到另外一個世界,使我們在淸醒的時候夢遊暢想,觸及到我們內心深處的本質,並能夠超越無論是文化、語言還是社會的障碍。我相信在所有的藝術行式之中,音樂是可以最有效地達到這一目的的。

有一天,貝多芬講: “音樂從詞語結束的地方開始。”如果我們留心觀察澳門的文化現實,就會覺得這段話從未像現在這樣眞實、恰當。

許多人都問我: “在這樣一個社會政治特點如此特殊的城市爲甚麼一定要有一支樂隊呢? ”我想唯一可以接受的回答可能是: “正因爲如此澳門才需要一支樂隊: “親愛的讀者,假如柏林、維也納或者紐約沒有它們的樂隊就會變成另外一個樣子。同樣的道理,澳門作爲一座繼承了歐洲文化--這裏所指的是葡萄牙文化--的城市,就應該使這種文化保持下去,使之不僅僅存在於那些作爲一個遙遠過去的回憶的紀念物的冰冷的石塊之上,而且應當通過持續的文化活動使它深入到當地居民心中。

重要的國際性文化中心所取得的積極的經驗證明了一支交響樂團的存在並通過它的演出活動可以起到一種重要的互相凝聚的作用。無論這些演出是在音樂廳還是在學校裏,都可以滿足觀衆對一種高層次的消遣的渴望,對跟“美好”共存的需求。並且通過敎學性音樂會這一特殊的形式形成一些新的觀衆階層,在靑年中間培養並激發他們對音樂的興趣。這樣,交響樂團就成了促進文化發展的“發動機”。

我便是這一奇妙的共同文化的相互影響現象的見證人。當音樂會結束時,我站在澳門室內樂隊面前,感受到了具有不同文化背景觀衆的掌聲中的熱情。

“嘲笑的權利”

通過觀衆的反應,不管其愉快的程度如何,我們都可以得出這樣的推斷: 掌聲除了是感情的表露之外,並沒有性别、種族與信仰的差别。對於藝術家來說,當他從觀衆自發的反應之中體會到彼此間得以溝通時,那是一件極爲令人愉快的事情。幾十年前,著名的巴西法學家路易·巴爾勒薩曾寫過一篇題爲《嘲笑的權利》的奇特報導。他認爲觀衆不僅應該鼓掌,同時也可以嘲笑、喝倒采。如果需要的話,可以規定在甚麼情况下應該喝倒采。撇開玩笑的情况不談,我們在鼓掌或嘲笑、讚揚或抨擊時需要有事先的信息與瞭解(我們不可以講不喜歡那些我們不瞭解的東西)。我認爲對促進與振興澳門文化負有責任的機構而言,現在正是爲居民奉獻高層次消遣的選擇權這樣一份實惠的禮物的時候--正如適合的塲所的建造--這樣可以使城市的文化生活蓬勃發展。

正是這種精神一直指導着我們把澳門室內樂隊的工作放在優先的位置,並促使我們打算把它改組成澳門交響樂團。一九八九年十月二十日,在第三屆澳門國際音樂節期間,澳門交響樂團在聖老楞堂進行了它成立後的首塲演出。

“從室內到大廰”

把已經存在的澳門室內樂隊轉變成澳門交響樂團,樂師從二十名增加到兩倍多,並非是一個容易的工作(即使以現今而言)。這有許多原因,但最主要的是如此程度的變化所引起的財政事務問題。

路易絲維爾交響樂團的指揮勞倫斯·累頓·史密斯在一九八九年第三、四月號的《交響樂》雜誌上發表了一篇文章,以一種恰到好處的方式探討了這一問題: “……一支室內樂隊不應該被看作是一個交響樂團的廉價的代用品。它是一個特有的音樂組織,具有特殊的音樂要求。並非所有的演奏家和作曲家都對加盟一支室內樂隊感興趣,而且希望支持一支這樣的樂隊的團體也爲數不多。一支室內樂隊的演奏曲目與交響樂團的完全不同,選擇曲目的餘地也驚人地少。即使它可能熟練地演奏貝多芬的前四部交響曲以及門德爾松或是舒伯特的一些作品……但不可以期待它能夠演奏勃拉姆斯·史特勞斯或柴科夫斯基的作品;就總體而言,我們可以説一支室內樂隊所能演出的全部曲目應限於一八五○年左右。海頓和莫扎特的許多作品自然是在這一時期以前寫成的。然而,樂隊指揮還可以嘗試冒風險向尚健在的作曲家約寫當代室內樂作品。但是,當觀衆聽到的一切都是“非常的新”或“非常的老”的作品時,馬上就會感到反感。觀衆對一支室內樂隊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一聽到“室內樂”這個詞,人們立即就會把它與細柔、溫和的音樂線條聯繫起來;當聽到“交響樂”一詞時,馬上又會想到一些宏偉、强人的東西。據統計資料顯示,那些經常去聽交響音樂會的觀衆開始對室內樂的節目越來越感興趣。所有取得了成就的室內樂隊在其構想、組成及介紹給觀衆時都是以研究室內樂的演出曲目爲唯一的目標的。這些室內樂隊存在於有衆多的居民和强人的團體組織的人城市之中,並且每年都有許多公司提供慷慨的贊助以支持它的活動。然而,最爲重要的是這樣一個事實: 在那些還有室內樂隊存在的城市之中,已有規模龐人的交響樂團供觀衆選擇欣賞了。除非認爲在一座大城市中祇可能有一支樂隊存在,那麼從一座小城市中僅能有唯一的一支樂隊這一原則出發,毫無疑問,從藝術和經濟的角度而言,一支交響樂團便是最爲可行的選擇了。

澳門交響樂團的首塲演出

在這篇文章中,我不應該對澳門交響樂團在第三屆澳門國際音樂節上的技巧與藝術水平作出論斷,况且已經有了這方面的專門的評論。然而我希望在這裏寫下我們所有人──樂團成員和指揮在那天晚上的激動心情,並期待在這一年中那動人的一幕會在其他的塲會得到再現。

這次澳門交響樂團邀請來的音樂家排練和演出的日程安排很緊張,時間太短了。但即使如此,我還是體驗到了各位藝術家的專業化才能和合作精神,並爲此而感到非常愉快。其中高秉根合唱團那樣快地就捕捉到了我對羅西尼的Stabat Mater的理解,以及詹尼弗·史密斯、莉蓮娜·Bizineche、尼爾·邁克爾和奧利維拉·羅佩斯等獨唱家以其精湛的技藝和寶貴的見解爲那天晚上的音樂會增添了不少的光彩。

澳門交響樂團這一不同文化的果實(因爲在它的一些成員中連一種可以共同交流的語言都沒有)在那天晚上,扮演了聯結澳門及其民衆以及其餘世界的鏈環這一重要角色。

那持續不斷的掌聲將被永遠地錄在我們所有人的記憶裏,這掌聲同時也使我們可以驕傲地宣佈: “澳門有一支樂隊! ”

(張永春 譯)

* 查偉革畢業於里約熱內盧大學音樂學院的指揮與作曲專業,現應澳門文化司署的邀請任澳門室樂團/澳門交響樂團的藝術指導和正式指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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