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馬

遠在公元前幾千年，米堤亞人和波斯人就已擁有了他們的騎兵軍團。當時他們所騎的馬可能是野馬的後代。在那歷史上的傳說時期，這些民族縱馬馳騁在中亞的荒原之上。

那些伊朗國王的遊牧部落在擴張鬥爭中獲勝之後，越過了海峽，散佈在歐洲中部，而他們的馬羣也適應了那裏的氣候條件。在此之後，遊牧民又漸漸地滲透到歐洲的其它地方，波斯馬也被不斷地繁殖，數量越來越多。由於多種因素的影響，形成了俄國馬、弗里斯馬、粟色馬及棗紅色馬等不同的馬種。

矯健的阿拉伯馬和强壯的蒙古馬也都是帕米爾高原野馬的後代。在十三世紀，成吉思汗遊牧部落凶猛的軍隊就是騎着這些馬一直殺到了黑海的北岸，在那裏大敗俄國軍隊，並且俘虜了基輔大公。一二四一年，還是這些戰士，在傑出的戰略家速不台的率領下，於利格尼兹消滅了日爾曼─波蘭聯軍，使他們的統治延伸到整個波蘭和匈牙利。

在鄂爾多斯高原中的長城外廣漠的沙海裏，有一個被叫做“伊金霍洛”的營地，那裏至今還保存着一具沉重的銀棺。棺中所保存的就是曾把恐怖帶給中世紀歐洲的偉大征服者的遺骸。

每年的蒙古曆三月，總有成千上萬朝聖的中國人，他們忍受着最爲艱辛的三百英里長的旅程，去那裏向偉大戰士的靈魂表示崇拜。這一儀式旣盛大壯觀又極爲奇特怪誕。

正是在這一祭祀儀式的時候，朝聖者把銀棺打開一條兩厘米寬的縫隙，以便給已風化成灰的遺體一個復活的機會。這種儀式的程序已經延續了幾百年了，但成吉思汗聽不到他的臣民迫切的祈求，依舊靜靜地、永遠地安息在那裏。但是，由於他所騎的馬已經再生了許多次，故此無論是中國還是蒙古的信徒們都未失去見到這一奇迹出現的希望，每年繼續執着地、充滿信仰地重複着向那富於反抗的靈魂祈禱的相同儀式。

最新的研究證明，野馬原始的顏色是一種閃閃發光的金黃色。在北美洲的大養馬塲中，經過四百多代的雜交繁殖，已成功地培育出了具有這種原始顏色的馬。牠們是當今世界上最爲漂亮的馬匹。

在葡萄牙也已經開始注意家畜的科學繁育。在里勃特茹的逢特勃瓦動物馴養塲，人們非常重視動物品種的改良。在那裏繁育和馴養的極爲漂亮的馬被外國人認爲是全歐洲最爲完美的駿馬。

中國馬，更爲確切點講，中國的三十個月以前的小馬，在外貌的高貴與驕健方面，是無法與歐洲及美洲的馬相媲美的。因爲在中國很難見到一匹白蹄或白頭的馬，那裏絕大多數的馬都是像黃豆一樣的黃顏色。

中國最早有關馬的記載是在傳說中的黃帝(公元前二六九八年~公元前二五九八年)時期。據說他擁有一座飼養着出色的蒙古馬的馬廐。中國編年史中記述有一名叫馬師皇的能幹的獸醫。一次，有一條龍被奇怪的咽喉病所困擾，馬師皇通過十分複雜的針刺手術爲龍解除了病痛。作爲對馬師皇高超醫術的報答，那條龍馱着他飛上了天空。

在中國製陶工業上，最爲常見的題材是八匹形態各異的馬: 四蹄朝天地躺着、俯伸着頭好像在地上尋找着什麼美味、頭仰起並微向後傾，似乎被什麼聲音吸引了注意力，等等……

對於這羣奇特的馬，任何一名外國遊客都抵擋不住想要得到牠們的願望。這些馬以“八駿圖”而聞名於古玩店主之間。它們所表現的是東王公--即中國百姓所講的“木公”所寵愛的八匹駿馬。

就是這些馬駕御着皇帝的馬車，送東王公去拜訪西王母。在崑崙山脈的頂峯之上，西王母收藏有豐富的寶藏。

在中國神話中，東王公與西王母被認爲是最先來到地球上的人類祖先。他們集西方和東方空氣之精華孕育而成，所以是雄性力量(陽)和雌性力量(陰)之源泉。

這次東王公對西王母的拜訪還象徵了中國與其他西方民族間存在着一種悠遠的文流。

至於那八匹爲東王公駕車的駿馬，每一匹都有人民大衆所熟悉的神奇的名字: 一名絕地、二名翻羽、三名奔霄、四名超影、五名逾輝、六名超光、七名騰霧、八名挾翼。

據神話傳說，這八匹高貴的動物是在桃林一片由夸父充滿魔力的牧羊杖變化而來的生機勃勃的森林中長大的。夸父原是個力量超羣的人，但不幸的是他竟胆敢與太陽作對，結果在追逐太陽這一熾熱天體的過程中，夸父由於無法控制住其體內所積蓄的能量，祇好被迫讓它們都瘋狂地散發釋放出去了。

經過精疲力竭的奔跑之後，夸父終於在深不可測的“西谷”中追上了太陽。在那裏他被極度的焦渴灼傷了內臟，最後一氣把黃河和淮河的水全都喝乾了。可是所有這兩條河中的水仍不能緩解夸父那撕心裂腑的燃燒般的乾渴，結果他終於在慘不忍睹的身體的扭曲中死去。

中國文學史所記載的名馬之中，有一匹馬在詩歌與散文中喚起的創作靈感最爲豐富，這就是中國百姓最爲喜歡的小說《三國演義》中的英雄之一--劉備所騎的那匹出名的寶馬。

一天，劉備應他的敵手蔡瑁之邀前去赴宴。由於在接到邀請後並未往壞處想，故此劉備毫無戒備地騎上馬竟直來到了他的敵人的領地。剛一到，劉備就被禁閉在一套房間裏。而蔡瑁則忙於佈置他手下把房子團團包圍起來。

就在蔡瑁手下的人都準備好一見信號就立即撲向粗心大意的劉備之時，其中一個叫伊籍的由於不忍看到被出賣的英雄即將被卑鄙地殺死，於是他借口敬酒而朝劉備走了過去。伊籍來到劉備身邊，向他做了一個難以察覺的信號，並以低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在耳邊低語幾句，讓他隨便編一個什麼理由到外邊去。

劉備並未因伊籍異常的擧動而顯得驚慌失措他站起身，好像已經坐煩了，盡可能地裝出什麼都未發生的樣子，緩緩踱到了屋外。

這樣伊籍得以把蔡瑁要加害於他的陰謀洩露給了劉備。英雄聽後，未有片刻的遲疑，立即跳上馬，一下就奔到了西城門。可誰知剛出得城門，就有一條不知從那裏來的水量浩大的河鬼使神差地擋住了去路。劉備並未灰心，他勒轉馬頭，想找其他的道路逃走。但就在這時，升起了一團濃密的塵雲，劉備曉得這雲團可以遮住那些跟踪而至的無情的追捕者的視線。

劉備不再有絲毫的猶豫，他果斷地躍馬準備跳入河中。可誰知他那匹寶馬祇是不可思議地縱身一躍，就連人帶馬一起平安地到了河的對岸。

中國歷史上有許多皇帝因酷愛駿馬而聞名。唐朝的唐明皇(公元七一三年~七五六年)就是其中之一。在他的馬廐中飼養着衆多的名馬，並把這些馬分成“龍”和“驕”兩組。有四百多匹馬被訓練成可以按照音樂的節奏做出各種技巧性動作。唐明皇命令他的馬伕們以百倍的精心來照料這些馬，並爲牠們定製了綉着各種花卉圖案的絲綢馬鞍。每匹馬聯結鼻勒與肚帶的頜繮都有純金鈴鐺和大顆珍珠，並且還有一塊刻有馬名的白玉。

根據中國的祭祀傳統，農曆六月二十三是祭典馬皇--馬和馬伕的守護神的日子。許多時候，馬皇都在祭祀家畜的保護神牛皇的貢桌上佔有一席之地。

似乎在遙遠的從前，馬皇曾被看作三位一體的神。當時，若馬皇被看成是“馬精”，馬中的年齡最長者，就在春天祭祀牠；在把牠當成所有馬的祖先時，是在憂天祭祀；而當把牠認爲是不祥的，能引發馬的疾病的惡神時，就在冬天供奉牠。

當馬皇的神像是三個頭時，便說明以上三個神是聖體共存。在祭祀時所燒的“紙馬”--由一百張粗糙地繪有幾乎所有中國衆神的紙卷中，有時會出現馬皇的繪像，他坐在寶座之上，身旁侍立着三名僕人。

中國的先民一般都愛把崇拜的英雄雕成騎馬或身旁有馬的小雕像，把他們化作神明來供奉。這些被當作庇護神的小雕像流傳至今就成了“紙馬”。現在絕大多數的繪像中已很難見到馬的遺迹了。在中國人的宗敎信仰始建之時，他們用活的動物來祭祀所崇拜的神，而其中最愛選用的便是馬。隨着歲月的變遷，活的動物被木刻雕像所取代了，再後是裝有各式各樣塡充物的用布縫製的神像。到了唐明皇時期(公元七一三年~七五六年)，開始懸掛繪在紙上的神像，並一直沿用至今。

按照中國禮儀程序，祭祀馬皇的儀式應在祭祀日的當天從皇家馬廐開始。在早晨八點至十點的時候，人們把盛滿各式貢品的托盆供放在那裏。這一時辰一過，各個村子中祇要是有馬的家庭都要焚燒一張馬皇像，以向神表示敬意。

中國各朝代的藝術家們都從馬身上得到了非常大的啓發。詩人用他們靈感中的精華去創作奇妙的、富有有節奏性的詩句，讚美馬這一高貴動物的傑出的美德、在繪畫方面，最能把馬的特徵、臉部表情及軀體的形態描繪得維妙維肖，是曹霸陳閎及著名山水畫家王維的得意門生韓幹。他們在强盛的唐朝時以畫馬而出名。

在那個時期，用馬的方法由《禮儀典》來約束。此書規定: 平民百姓的馬車祇能用一匹馬；貴族的馬車可以有三匹馬；而皇帝的馬車就要用六匹馬來駕馭了。

在醫學方面，中國學者認爲馬的眼睛可以映射出一個人完整的影像；白種的馬被認爲是最上等的馬；把馬的心臟晒乾，硏成末，用酒攪拌後服下，可以治健忘症。據說馬之所以能夠在黑暗中行路是因爲在牠的膝盖之處長有隱秘的眼並斷定其可治癒牙疾；馬的肝被認爲有劇毒；若是把馬蹄鐵懸吊在床頭，據說可以治癒最頑固的失眠症。

如果用大米餵馬，那麼牠的蹄子就一定會變重；若是把一張老鼠或狼的皮掛在馬的食槽上面，或是用黑梅子或死蠶蛹擦馬的牙齒，牠就會停止吃食而死掉。

中國人認爲馬是一種具有獨一無二特性的動物: 牠們忠實、高貴、聰慧。下面這個傳說就是講述馬的聰慧的:

在離風景如畫的海濱城幾十里遠的地方有一座小鎮，鎭子裏住的居民大多是些不法之徒。

在進鎭之前，可以看到一座有着引人注目的墓碑的奇特建築物，它被附近的居民稱作“聰明馬之墓”。

有關這座墓的歷史要追朔到這個小鎭剛建立的時候。此鎭原屬一名叫百萬的大地主。百萬因是Koi─ing出身，所以在廣西省的一個縣裏担任官職。他所管轄的是個羣峯環繞，白雲低浮的深山地區，生活在那裏的人們唯一能夠穿行於無數極爲狹窄的隘道的交通工具就是馬。故此村民們至少都養有一至兩匹馬，並幾乎把他們的資本都投放在飼養種馬之上，以便能產更多的小馬，這樣馬就成爲了他們主要的財富。

百萬上任之後，也不得不買了兩匹馬: 一匹栗色和一匹純白色的馬。

這兩匹馬都很溫順，百萬非常滿意。但相比之下他更喜歡那匹白馬，因爲在騎着牠的時候，百萬不用注意抓緊繮繩，那機靈的牲口可以猜得出他所有的意圖。至於那匹栗色馬，雖然從外表上看也十分漂亮，但由於在馬臀上有瑕癖，所以就未能享受到主人同等的寵愛。

百萬在悠閑的任上已經積蓄的錢財已足夠使他以後的日子過得寬裕富足，故他拒絕了被任命的新的職位，卸任之後，返回了故里，希望一心一意地開墜和管理他的小菜園。

當時有一伙打家劫舍的令人畏懼的匪徒，其凶狠的頭目名叫“斜眼賊”。他們蹂躪四鄉，所過之處留下的儘是死亡與廢墟，這伙强盗還綁架富裕之家的小孩以便勒索高額的贖金。

當地的官員們無論怎樣努力也無法抓到這羣惡名遠揚的匪徒。縣衙懸賞緝拿匪徒的花紅僅僅起到了刺激他們窮兇極惡的暴往的作用。强盗依然逍遙法外，把當地的居民投入永無止境的恐怖之中。

這回“斜眼賊”期望能從百萬的家中掠得大量的財物，於是在一天夜靜更深的時候，他計劃好去襲擊百萬的家。雖然受到了突然襲擊，但百萬和他的家丁們還是有效地抵抗住了。在拚搏中百萬受了傷，他的小兒子因勇敢地追擊匪徒，被箭射中了心臟而喪生。

就在匪徒進行突然襲擊的時候，正圈在馬廐中的百萬所寵愛的那匹白馬開始憤怒地嘶鳴起來。“斜眼賊”一見到這匹白馬，便把牠從栓着的地方解開，打算騎上牠逃跑。白馬剛一感覺到强盗騎到了牠的身上，便立即左搖右幌地衝了出去，無論“斜眼賊”怎樣努力也無法控制住牠。

“斜眼賊”痙癴的雙手已幾乎無法抓住繮繩，因爲他越握緊繮繩，白馬就越跑得快。據說當時牠被那惡棍粗暴地用馬刺刺傷，狂奔疾馳難以駕馭。

“斜眼賊”想從馬背上跳下來，可又沒有胆量。白馬一路瘋狂地奔跑，越峽谷、爬山坡，最後跑到了縣府大堂前面，在那裏牠轉了幾圈後停了下來，前蹄騰空，昂起身子，把騎在牠身上的强盗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縣府大堂裏面的衙役門先是被這突然闖入的一幕驚呆了，等恢復了平靜之後才認出那衆所周知的匪首。他們立即一擁而上，用結實的鐵鏈把“斜眼賊”鎖了起來。

這個縣的官員們在報知了這段驚人的故事之後，馬上開堂審理此案。在問案過程中，他們弄淸了那天晚上百萬家財物被劫一事的來龍去脈。

不必用刑拷問，“斜眼賊”就招認了是那次“大胆行動”的發起者和組織者。他的那一伙匪徒全部被緝拿歸案，所搶掠的財物也全部都充了公。這些强盗的首級被高高懸掛在這個縣主要大街兩旁的樹上。從第二天起，平靜與安寧就重新回到了這個地區的村民中間。

至於百萬的那匹白馬，由於爲把强盗拖至縣府大堂而奔跑過度，沒過幾天就死了。白馬的死使牠的主人極爲悲傷。爲報答白馬的恩情，百萬命令人在海濱村入口的路邊修建了那座引人注目的墳墓。

注釋

該文根據作者路易斯·貢薩伽·戈麥斯發表於《澳門新聞報》的一組文章改寫，原文總題爲《華夏風俗》。爲了尊重原文的拼寫方式，讀者在閱讀中可能會有些不習慣，因爲人名物名均按作者寫作年代廣東人的習常說法拼寫。

譬如: “唐”拼寫成“同”的發音，(唐)玄宗被稱爲“明皇”。

* 高美士:澳門歷史問題硏究者及歷史學家；作家、漢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