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

從英國領航員到日本武士
威廉.亞當斯與17世紀的歐日交流

張蘭星

     17世紀初,日本由分裂走向統一。德川時代的日本並不閉塞,來自歐洲的葡、西(班牙)、英、荷人都來到日本經商。新教徒威廉‧亞當斯是首位抵日的英國人,經過不懈努力,他還成為日本歷史上少見的外籍(白人)旗本武士。他也是江戶幕府初期最具影響力的歐洲人之一。亞當斯是德川幕府的傳奇人物,亦是17世紀歐日貿易的關鍵人物,更是促進東西交流的偉大使者。

     歐日首次邂逅發生在16-17世紀,一些國外學者稱那段時期的日本歷史為切支丹時代。(1) 按照宗教派別來區分在日活動的歐洲人,以亞當斯為代表的英、荷人是新教徒,葡、西人是天主徒。從16世紀中期起,葡人每年都派一艘大船來日經商(西班牙船隻亦偶爾來到日本)。同時耶穌會在日本傳教已打下了根基。直到1600年,才有第一批新教徒抵日,他們主要來開展貿易活動。此時的日本正走向統一,威廉·亞當斯一行不但要面對將軍的質疑,還要對抗天主徒的迫害,但他們最終堅持下來,並在日本立足、發展。亞當斯這位勇敢、勤奮的英國領航員,在日本達成兩項成就:他是第一位抵日英國人,同時獲得了日本旗本武士的頭銜。(2) 在日本,亞當斯經歷了兩大人生轉變:其世界觀逐步由西方轉向東方,其角色從一名普通領航員變成了促進東西交流的偉大使者。中文學術圈對16-17世紀的歐日交流 (特別是貿易往來) 研究較少,對亞當斯的研究更少,國內幾乎沒有相關專著或論文。鑒於此,本文以17世紀的歐日貿易為背景,對亞當斯的傳奇人生試做介紹和評析。

     亞當斯與偉大的航行

     擔任領航員是亞當斯(生於1564年9月24日,卒於1620年5月16日)一生中最重要的角色之一,正是對航海的熱愛讓他有機會遠赴日本。亞當斯首抵日本的時間為1600年,身份為荷蘭艦隊總領航員。亞當斯孤身一人在日本生活了十三年後,才有第二批英國人於1613年來日 (第一批祇有亞當斯一人)。

     亞當斯出生於英格蘭肯特郡 (Kent) 基靈漢姆鎮 (Gillingham) 的漁民家庭 (3),自幼家境貧寒。十二歲喪父後,他便在萊姆豪斯(Limehouse,倫敦附近)的船廠做工。亞當斯非常努力地學習航海、地理和天文,希望成為一名水手。後來他參加了海軍,服役於佛朗西斯.德雷克爵士 (Francis Drake) 的艦隊。(4) 1588年,亞當斯參加了“英西大海戰”。退伍後,他在英國柏柏利貿易公司(Barbary) 擔任領航員。其間,他與英國女子瑪麗結婚。但作為一名遠洋海員,其團聚的日子不多。亞當斯在柏柏利工作了十二年,積累了豐富的航海經驗。亞當斯說過:“我對遠東的航行、探險深感興趣,想去那裡積累更多經驗。1598年,我向荷蘭人自薦,擔任遠東探險艦隊的領航員。”(5) 亞當斯的決心打動了荷蘭人,於是被聘為船隊的總領航員 (日語文獻稱舵手長)。

     1598年6月,五艘荷蘭帆船編成(商)船隊向東方進發。它們分別為“德·霍普號”(De Hoop)、“德·利夫德號”(De Liefde)(6)、“赫特·格勒夫號”(Het Geloof)、“德·托夫號(De Trouw)”和“布里傑德·布德斯查普號”(Blijde Boodschap)。(7)其中的“霍普號”是旗艦。船隊中噸位最小的船為七十五噸,最大的為二百五十噸。船隊總指揮(或船隊司令)是荷蘭人雅奎斯·馬胡 (Jacques Mahu),總領航員是其中唯一的英國人亞當斯。由於亞當斯的加入,此次探險可從某種意義上理解為英、荷聯合組織的行動。1598年,船隊從鹿特丹啟航,目的地為日本。荷蘭人航行的路線與葡人不同,葡船早就霸佔了開普敦 — 印度 — 東亞航線。為了避免與天主徒發生衝突,免受葡船的騷擾和搶劫,船隊決定前往美洲,從太平洋另闢航線前往遠東。

     船隊於6月24日離開荷蘭。8月24日,他們抵達佛得角(Verde)。停留二十一天後,很多船員患上壞血病,一位船長因此死去。(8) 惡劣的天氣和疾病的肆虐讓他們在幾內亞海岸走走停停,船隊花費了兩個月徘徊於非洲海岸。(9) 1598年1月23日,船隊繼續航行,經歷了五個月的艱難航行後,於1599年4月6日抵達麥哲倫海峽。(10) 此時正值冬季,船隊難以航行,祇能靠岸過冬。(11) 船上物資所剩無幾,船員甚至將纜繩上的牛皮割下充饑。此外,他們還宰殺了大量企鵝。即便這樣,嚴寒和饑餓仍然奪走了眾多船員的生命。待冬季過去,船隊才再次啟航,沿着美洲海岸航行時,隊伍走散了,祇有“霍普號”與“利夫德號”會合,其它船下落不明,船員生死未卜。途中,亞當斯從“霍普號”轉乘到“利夫德號”上,並擔任了最高指揮官,其領導能力得到充分展現。隨後,兩艘船來到智利,並一直沿着海岸航行。他們時不時靠岸,以交換土著人的紅薯來充饑。隨後,亞當斯命令船隊在聖·瑪麗亞島(南美洲西海岸)拋錨,等待其它船隻,可惜同伴們沒有任何消息。在那裡,他們又遇到了當地土人的襲擊。 (12)

     1599年11月,僅剩的兩艘船駛入太平洋。在三個月的航行中,他們頻頻遭遇暴風襲擊。“霍普號”沒有堅持到最後,沉入海底。“利夫德號”也經歷了各種考驗。他們曾遭到西班牙戰艦追捕,遇到各種惡劣天氣,還陷入食物短缺的困境(13),最終堅持下來,順利渡過太平洋(14)。1600年4月中旬的一個晚上,荷蘭船在亞當斯的帶領下,終於抵泊日本九州東海岸(大概是豐後的臼杵) (15),這是荷蘭船首次到達日本 (16)。“利夫德號”上本有船員一百一十人,抵日時僅剩二十四人。(17)

     亞當斯及其船隊的航行堪稱壯舉,因為當時罕有船隻從歐洲繞道美洲來到亞洲。此行為日後美洲─亞洲航路的開闢積累了經驗,奠定了基礎。到達日本後,亞當斯沒有忘記自己領航員的身份,雖然他選擇留在日本,但他最大的願望是探索日本北方海域,試圖尋找一條連接歐、亞的北方航線。他相信航路一旦被發現,歐亞交通將有革命性的改變。雖然亞當斯對探險計劃充滿信心,且準備充分,但德川將軍(家康)一直沒有答應其請求。一方面,將軍擔心亞當斯的安危;另一方面,日本人也懷疑歐洲人探險的真實目的,害怕他們探索航路後,來侵略日本。因此,亞當斯的探險願望至死都沒有實現。雖然亞當斯熱愛航海,其最初身份也是領航員,但他人生最大的舞臺並不在船上,而是在日本政壇。

     亞當斯與荷蘭商館的建立

     幫助荷蘭人成功建立商館是亞當斯展露外交才能的重要事件。抵日後,荷蘭人再次經歷了心理、生理的嚴峻考驗。估計荷蘭人也沒有料到,歐洲大陸的新舊教鬥爭居然延伸到了世界最東方。“利夫德號”抵岸後,船員們奄奄一息。開始時,日本人提供了幫助。不過,將軍得知消息後,卻將荷蘭人關入監牢。原來是西葡人從中挑撥、誹謗,他們比荷蘭人更早到達日本,且在幕府佔據優勢。天主徒認為,陷害荷蘭人的最好辦法就是大肆詆譭他們,利用日本人剷除異端。初抵日本的荷蘭人也意識到形勢不利,因為其翻譯居然是耶穌會傳教士。對於這種情況,亞當斯在1611年10月23日寫道:“這時,從長崎來了一位傳教士,他自薦當翻譯。我們祇有無奈接受,因為所有荷蘭人都不會說日語,現在祇有相信敵人了。”(18) 在此危機關頭,亞當斯勇敢地站出來,幾乎以個人之力拯救了團隊。

     被關入監獄後不久,亞當斯便被德川家康召見。(19) 對家康來說,歐洲人並不陌生,但他接觸新教徒畢竟是第一次,或者說第一次看見英國人。第一天,家康詢問了亞當斯有關歐洲的情況。第二天,他又問了其它一些問題。亞當斯兩天以來的回答都令家康滿意。第三天,家康又問亞當斯為甚麼萬里迢迢來到日本。亞當斯回答道:“英、荷人希望到此貿易,並想和遠東國家建立友好關係。”審問完畢後,他被送回監獄,因為家康不是一個輕信的人。經過三天接觸,家康已經被亞當斯的舉止和博學打動了,並開始考慮如何處置荷蘭人。家康認為,新教徒的到來讓日本有了選擇餘地,他第一次聽說歐洲有祇經商、不傳教的國家 (此前的西、葡人不僅經商還傳教)。經過再三思考,家康決定留下荷蘭人。第四十一天,將軍釋放了新教徒。他告訴耶穌會:“我不會懲罰他們,他們對日本沒有威脅。”(20) 準確地說,亞當斯並非政客或外交家,而是一位謙虛的紳士,他在地理、航海、天文、火器和造船等方面都有一定造詣。除了母語 (英語),亞當斯懂得兩門外語 (荷蘭語和葡語),到達日本後,他還學會了日語。另外,亞當斯具有相當高的外交潛質。最初,家康任命他擔任宮廷翻譯,取代了葡人特庫祖 (Tcuzzu) 的角色。後來,又取代傳教士羅德里格斯,擔任幕府的外交顧問。將軍禁止亞當斯和荷蘭船員離開日本,並勸說他在日本娶妻生子。(21)

     1611年,荷蘭船“布里克號”(Braeck) 到達平戶,斯派克和塞格爾魯 (Segerszoon) 受到平戶大名的熱情接待,將軍也歡迎荷蘭人來貿易。荷蘭商館第一任指揮官斯派克奉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命令,與亞當斯建立關係。雖然亞當斯不直接參與日荷貿易,但對雙方起到了重要作用。亞當斯很早就向荷蘭提出貿易建議:“你們不需要從歐洲帶來資金,因為日本盛產金銀。你們祇需將鉛、生絲、綢緞、棉布等商品運到日本,便可賺得大量白銀。”另外,亞當斯還簡要介紹了日本情況:“日本最北的緯度為48度,最南為35度。他們表面上純樸友好,實際上好戰。日本的律法完備,統治秩序井然有序。他們主要信仰佛教和儒教。將軍對歐洲商船不反感,如果英、荷人來日經商,定會受到歡迎。”(22)

     信仰新教的亞當斯自然不能與耶穌會和睦相處,他經常在將軍面前宣傳西葡威脅論。家康曾經詢問亞當斯:“耶穌會是甚麼樣的組織?”對於此問題,家康明顯問錯了人,因為亞當斯是新教徒,他告訴將軍:“西葡商人是天主教的先遣隊,隨後其國王就會派傳教士來教化民眾,最後西葡軍隊將登陸日本,征服你們。”(23) 第二批荷蘭人1609年抵日前,亞當斯的威脅論並沒有產生實際效果。但耶穌會已經意識到亞當斯的威脅,試圖趕走他。1606年,傳教士羅德里格斯在江戶與亞當斯會面,並送給他一張通行證。他告訴亞當斯:“你可以前往長崎,坐船離開日本,耶穌會能安排一切。”(24) 但亞當斯拒絕了耶穌會的“好意”。當時,為幕府服務的傳教士已經被將軍驅逐,葡人祇能依靠亞當斯充當翻譯和顧問。亞當斯表示不計前嫌,願意擔當新舊教徒的共同翻譯。但這祇是其一面之辭,他骨子裡憎恨天主教。雖然亞當斯的日本妻子是天主徒,有可能他的孩子也信仰天主教,但他仍然反感耶穌會及西、葡人,至少不會盡力幫助他們。(25) 一位來自墨西哥的西班牙商人試圖在家康面前詆譭新教徒,他建議家康驅除英、荷人,特別是荷蘭人,因為他們反抗西班牙的統治。亞當斯立即反駁,他告訴家康,信仰天主教的西班牙人企圖征服世界,日本也在他們的計劃當中。實際上,西、葡人一直害怕亞當斯對天主徒進行報復,因為他們曾經迫害過初抵日本的新教徒。耶穌會還勸說亞當斯皈依天主教,但他沒有動搖。家康去世後,英、荷對日貿易受到一定影響。西、葡人認為反攻時機已到,於是在新將軍(秀忠)面前譭謗新教徒。亞當斯竭盡全力反駁西、葡言論,他告訴秀忠:“西、葡是英國的敵人,英國和日本一樣,同樣反對天主教。”(26)

     此外,亞當斯還向家康宣講通商的好處,講解葡、西、荷、英四國的關係,這或多或少影響了家康對幾個歐洲國家的不同態度。亞當斯擔任幕府的外交顧問後,家康開始偏袒新教徒。1611年,西班牙使節維斯卡伊諾(ビスカイノ)謁見家康,表示想與日本建立聯繫。其實,維斯卡伊諾另有目的,他們試圖在日本附近尋找傳說已久的金銀島。西班牙人從賀浦到江戶,然後從陸路北上,經過宇都宮、白河、若松,進入仙臺。在仙臺,領主伊達政宗熱情地接待了西班牙人。隨後他們經過松島、陸奧等地,途中發現了不少良港,最後由於天氣轉寒,不得不放棄探險。亞當斯對西班牙人的探險和勘測頗為擔心,他提醒將軍:“西班牙人的真正目的是勘測日本沿海,以便為侵略日本做準備。”(27) 亞當斯建議家康採取平衡策略,從新舊教的鬥爭中獲利,家康表示贊同。

     身在日本的亞當斯沒有忘記自己的祖國,他非常思念家鄉,並找機會返回英國,但家康不允許。作為唯一駐紮在日本的英國人,亞當斯最大的願望就是讓英、日建立聯繫,開拓兩國貿易。也就是在這段時間,亞當斯經歷了人生最重要的轉變。可能他自己也沒有發現,其世界觀正從西方轉向東方,他的思考、行為方式更接近日本人了。亞當斯在日本獲得的最大榮譽就是被賜予“旗本”(武士)頭銜 (28),後來還被家康賜姓(名)三浦安針 (29),並被允許佩刀。亞當斯並非出身於武士(或騎士)家庭,更未在戰場上廝殺過,而且他還是一個歐洲人,能夠獲此殊榮,已經是史無前例了。對於此舉,家康有自己的考慮。在幕僚中,立下赫赫戰功的武士比比皆是,但亞當斯的博學和聰慧是其他武士不具備的優勢,況且他還能給將軍帶來新的、先進的西方知識,並且還有能力將這些西方科技付諸實踐(如造船、製圖)。亞當斯曾對自己的情況進行過總結:“我每天都要為將軍工作,就像服務於英王一樣。將軍賞賜很多奴僕給我,據瞭解,我是首位受此殊榮的歐洲人。這全靠神的保祐。”(30)

     亞當斯與英國商館的開閉

     幫助荷蘭人建立商館後,亞當斯向英國同胞發出邀請,建議他們來日通商。亞當斯除了寫信給妻女,還多次熱情洋溢地致信英王和東印度公司。(31) 亞當斯向東印度公司寄去日本地圖及自己的航海日誌,甚至規劃出英日通商的藍圖:“如果英國人來建商館(factory(32)),前途將一片光明。他們必須打開中國市場,日本人非常喜歡中國商品。英國人可以和葡人一樣,擔當中日貿易中間人。他們不需要太多資金,因為日本有大量金銀。如果貿易開展得順利,年利潤就足夠投資。”亞當斯還對自己在日本的能力和地位進行了介紹:“我曾幫助荷蘭人獲得日本朱印狀(貿易特權),西葡人一直想弄到這些特權,但將軍沒有答應他們。”(33)

     其實在收到亞當斯的來信前,東印度公司就打算開闢日本市場。亞當斯可能不太熟悉東印度公司的同胞,但公司經理湯瑪斯·史密斯(Thomas Smythe)從荷蘭人那裡聽說了日本的情況,他認為身在幕府的亞當斯對公司非常重要。赴日船長的首選人物是約翰·薩利斯 (John Saris)。(34)雖然薩利斯從未到過日本,但是他自詡對日本瞭解,一些不知道情況的人還稱他為“日本通”(35)。薩利斯在英屬據點班塔姆 (Bantam(36) ) 任職時,草擬了一份日本人需要的商品清單,以及這些商品在日本的定價。(37) 東印度公司並未採納其建議,而是要求薩利斯充分利用亞當斯的關係網發展英日貿易:“我們希望你與亞當斯搞好關係,他是英國人。聽說將軍非常信任他,希望這能幫助我們開發日本市場 [⋯⋯]”(38)

     1611年,荷蘭船“漢斯溫特號”(Hasewint)帶來了史密斯寫給亞當斯的信,信中表示東印度公司很快就會派船來日。亞當斯收到信件後立即回覆,還提出幾點重要建議:首先,英國人不要在平戶建商館,因為這裡已經有荷蘭人,英、荷最好避免競爭。英國人應該到江戶(後稱東京)發展,在那裡,將軍能夠提供有力的保護和支持,也利於兩國建立關係。江戶大概在北緯36度,港口條件不錯,岸邊幾乎沒有礁石。那裡也有繁華的市集,他本人(亞當斯)也居住在江戶,便於辦公、辦事。其次,亞當斯暗示東印度公司應該在他的幫助下開展貿易。亞當斯說道:“荷蘭人已經通過我的幫助,建立了商館。此外,西、葡人若想在日本經商,也必須求助於我。[⋯⋯]如果(英)東印度公司需要我効力,我一定赴湯蹈火。我的日本名字叫三浦安針,這裡的人 (可能是江戶附近) 都認識我。”(39)

    亞當斯認為,英國船一定會在班塔姆停留,於是將信寄往那裡。在此之前,駛向日本的英國船“克羅夫號 (40)”(Clove,另譯“丁香號”)已到達班塔姆。英國人在這裡裝載了少量棉布、火藥和胡椒。亞當斯的信被送抵班塔姆時,“克羅夫號”已經啟航,其船長正是薩利斯。1613年6月12日,英國船抵達平戶。葡人唐·路易士·賽爾凱拉這樣描述英國船的到來:“這一年,荷蘭船沒有來日本,卻來了一艘英國船。英國人帶來了毛織物(也稱毛織品、呢絨或寬布)和亞洲香料,他們好像是單獨行動,沒有與荷蘭人同行。”(41)英國船抵達平戶,標誌着東西方兩大島國第一次建立聯繫。此時的亞當斯尚在江戶,薩利斯立即派人通知他。由於錯過了亞當斯的信件,英國船並沒有裝載他所建議的商品,亞當斯對此有些失望。亞當斯和同胞會面後,並沒有熱情擁抱。他們感到亞當斯缺少了英國人的氣質,更像一個日本人了。亞當斯似乎更尊敬日本將軍,而非英王。英國人還發現,亞當斯不但與荷蘭人關係好,還經常幫助天主徒 (西、葡人)。殊不知在過去的十多年裡,亞當斯是唯一駐紮在日本的英國人,他不得不與其他歐洲人接觸。

     雖然平戶大名松浦氏歡迎英國人的到來(42),但祇有將軍才能授予貿易權。於是,亞當斯帶領英國使者前往江戶,謁見將軍。前往江戶的人員有薩利斯、亞當斯、一名日本翻譯、數十名東印度公司員工和幾名日本護衛(約20人) (43)。儘管薩利斯懷疑亞當斯對英王的忠心,但由於人生地不熟,也祇能相信他。亞當斯的熱情暫時消除了英國人的疑慮。他將各種日本禮儀教給同胞,還毫不吝嗇地把自己的助手安排給薩利斯。亞當斯這樣做是為了保證同胞能夠順利獲得貿易權,也能在同胞面前展示一下能力,同時也希望英國人在江戶建館。1613年9月8日,薩利斯在亞當斯的陪同下前往將軍府。在亞當斯的指導下,英國人對進獻的禮物做了細緻安排。(44) 面見將軍的複雜禮儀令英國人終生難忘,但正是這些傳統程式幫助他們博得將軍好感。薩利斯呈遞了英王信件後,在日本等待了六個月,最終獲得通商朱印狀(45),將軍還親自回覆英王 (英王和家康的信都由亞當斯翻譯)。由於亞當斯大力協助,英國人獲得了歐洲四國中最優厚的待遇。除了自由通商,他們還可在江戶居住,在日本擁有治外法權(不受本地法律約束,通常是外交談判的結果),這些是西、葡、荷人所沒有的特權。(46)

     在英國人到來前,亞當斯與其他歐洲人均有往來,這使他與英國人的關係變得微妙,甚至尷尬。薩利斯與亞當斯的關係一直不好。薩利斯初抵日本之時,亞當斯不在平戶,於是英國人祇有等待他,薩利斯就此認為亞當斯的態度傲慢。薩利斯還看不慣亞當斯的武士裝束,感覺他與日本、荷蘭人都很親近,卻對英國人不夠熱情。另外,亞當斯經常在家中會見西、葡、荷人,很少招待英國人。亞當斯則認為薩利斯處事太過圓滑,不誠懇。當亞當斯看過“克羅夫號”帶來的商品後,當場就說這些貨物在日本不搶手,這令薩利斯感到尷尬。之後,亞當斯讓薩利斯嚴格遵守日本禮法,薩利斯也不服氣。他認為自己好歹也是英王的使者,而亞當斯不過是條“海狗”(指水手)。(47) 其實,亞當斯對英國人要求嚴格,是擔心他們在日本惹事,從而敗壞英國人的名聲。另外,亞當斯個人也在經商,但其貨源來自長崎(葡船)。薩利斯認為此舉不妥,兩人還為此爭吵過。

     亞當斯和薩利斯的最大分歧在於英國商館的選址。亞當斯認為商館應該建在江戶,薩利斯則認為平戶才是最佳地點。當時的平戶並非日本的商業中心,而且港口較窄,停泊船隻不見得安全。相比深水良港長崎,平戶的條件要遜色一些。不過長崎一直被葡人佔據,若英國人插足其中,勢必引來麻煩。江戶的繁榮程度雖然比不上長崎、平戶,但發展潛力很大。因為江戶有將軍府,又是日本的政治中心。薩利斯到達日本前,亞當斯就提出應在江戶建館。如果說薩利斯沒有收到亞當斯的信件 (寄往班塔姆) 是選址平戶的客觀原因,那麼他到達日本後,亞當斯再次向他提出建議(在江戶建館),那就是薩利斯個人的主觀原因了。儘管薩利斯感謝亞當斯的幫助,但他最終還是放棄了江戶。薩利斯搪塞道:“如果在江戶建館,我們得不到新鮮的(牛、豬)肉(可能從歐洲運來)。”(48)事實證明,亞當斯的建議是正確的,日英貿易失敗的重要原因就是選址失誤。(49)兩人就選址問題發生衝突後,薩利斯當即認為亞當斯完全“淪為”日本人了。儘管薩利斯不喜歡亞當斯,但是他深知亞當斯在日本的地位,以及他對英國人的作用,公司不得不依靠他進行對日貿易。薩利斯離開日本時,曾詢問亞當斯是否想回國。亞當斯一直在等待這樣的機會,但他還是回絕了薩利斯的“好意”。其原因可能是他不太喜歡薩利斯,或是他已經習慣日本的生活,再或是他認為回到英國後自己前途渺茫。薩利斯臨走前告訴科克斯:“亞當斯是個無能的人,不要信任他。”(50)

     英國商館指揮官是倫敦商人理查·科克斯。初到日本的科克斯有遠大的理想和抱負。他認為英國應該與中、日建立三角貿易關係,首先用英國毛織物換取中國生絲,然後將生絲運到日本,賺取金銀後,再將其運回英國。科克斯的經商思路正確,但當其到達日本後,才發現要實現這一切似乎很難。科克斯和亞當斯的關係一般,兩人經常為了貿易決策而爭吵。但科克斯為人厚道,對事不對人,重大決策都與亞當斯商量,所以兩人的矛盾不太尖銳。亞當斯並非商館的專職人員,再加上商館經常不採納他的意見,於是懶於關心商館事務。亞當斯一直是荷蘭人的顧問,因此英國人抱怨他叛國。1619年,荷蘭人捕獲了一艘英國船。科克斯要求亞當斯將此事報告將軍,拯救同胞。亞當斯很為難,他知道將軍不想捲入英、荷爭鬥,便選擇回迴避此事。不明事理的英國人就此認為亞當斯偏袒荷蘭人。

     很多時候,真實情況並非英國人看到的表像,亞當斯不止一次幫助同胞渡過難關。當英國毛織物在日本滯銷時,科克斯求助於亞當斯。亞當斯說服將軍買下毛織物。不過日本天氣潮濕,再加上英國人保管不妥,部分毛織物遭受蟲蛀。這令亞當斯感到為難,日方退貨也在情理之中。這次教訓並沒有讓英國人意識到選擇商品的失誤,他們繼續否定亞當斯的建議,大量運進毛織物。經歷數次失敗後,商館被迫改變策略。他們打算將毛織物運往暹羅,換取中國絲綢到日本銷售。亞當斯對此支持,並表示願與英商理查·威克漢姆 (Richard Wickham) 同去暹羅進貨。(51) 經過臺灣海峽時,他們遇到颱風,祇得返回。1615年11月 (另說為1616年),亞當斯和同胞再次嘗試,最終成功。(52) 他們在暹羅用毛織物換回生絲。1617年,亞當斯到交趾嘗試貿易,結果失敗。英、荷在日本發生衝突時,亞當斯經常利用自己的關係網努力維護同胞利益,他曾經從荷蘭商館營救了三名英國俘虜。

     從英國人的選址就可以看出,亞當斯具有敏銳的觀察力和正確的判斷力。(53) 再加上他在日本生活了多年,也為將軍服務多年,其建議基本都是可信和可行的。可惜的是,英國人沒有充分利用這一優勢。家康逝世後,亞當斯的活動能力受到限制。二代將軍秀忠不像老將軍那樣,能夠慷慨地對待新教徒。秀忠也不滿亞當斯對老將軍影響過深。另外,亞當斯的妻子(天主徒)曾保護過天主徒,這讓秀忠動怒。秀忠繼位後,亞當斯的地位、作用明顯下降,還兩次被日本人襲擊,這在家康統治時期從未發生過。(54)1617年,亞當斯請求將軍擴大英國人的活動範圍,但被秀忠拒絕。秀忠懼怕傳教士乘虛而入,從而破壞日本安定。英國人的特權不但沒有擴大,反而縮小了。秀忠乾脆將英國人限制在平戶,並關閉其在江戶、大阪、堺和京都的分館。1620年5月,當科克斯還在為英國商館的前途犯難時,亞當斯去世了,英國人失去了他們在日本最堅實的支柱。英國人表示:“亞當斯是我們在日本唯一值得依靠和信賴的人,自家康死後,他的外交能力減弱,英國勢力也隨之衰落。”(55) 亞當斯去世後僅四年 (1624年),英國人便選擇退出日本市場,從以上分析來看,這並非偶然。

     亞當斯與歐日文化交流

     要說亞當斯對歐日文化交流的貢獻,首先要談及其商業活動。毋庸置疑,亞當斯是一位成功的商人。亞當斯在江戶、逸見和平戶都有住處,並且在賀浦、京都和大阪有店舖。由於家康格外寵愛這位外籍武士,亞當斯甚至獲得了朱印狀貿易權,從而成為日本為數不多的特權豪商。他在1616至1618年組織了幾次到暹羅及交趾(今越南地區)的航行,結果好壞參半,但積累了經驗。在日本經商期間,他時常與歐、亞商人接觸,這為他正確分析東方市場、幫助英荷兩國建立商館、開拓德川幕府的朱印船貿易奠定了基礎。

     不過,亞當斯對歐日交流的功績不限於貿易方面,他還給日本人帶來了西方先進文化。就16-17世紀歐日文化交流來看,要說歐日文化互相交流似乎有些勉強,當時更多是西方科學技術傳入日本,而非日本文明傳入歐洲。對於歐洲人來說,日本的價值僅在於他們的白銀;對於日本人來說,歐洲船運來的商品以東方貨為主,西洋商品在日本並不暢銷。不過,正是這些“奇異商品”引起了日本人的注意,正是西洋的“奇技淫巧”給這個古老的東方島國注入了新鮮血液。1611年,將軍賞給亞當斯一套府邸、一小片封地 (56) 一百個僕人(57)。亞當斯受到家康寵倖決非偶然。家康第一次召見亞當斯時,便傾聽了他對世界史地的介紹。此時正是家康實現多年抱負的時期,他正密切注視着世界形勢,開拓日本發展的道路。如果要避免像墨西哥、菲律賓、印度那樣受歐洲人統治,就得緊跟世界的局勢,尋找對策。對於好學的家康來說,亞當斯介紹的西方科技具有很大吸引力。從當時耶穌會在日本的傳教策略來看,要在日本開展任何活動,最好走“自上而下”的道路。亞當斯為家康普及數學、天文知識,即從客觀上撒下了西方科技在日本傳播的種籽。亞當斯可謂宣傳“(西)洋學”最有力的先驅和啟蒙者,這為日本鎖國後“蘭學”的興起準備了條件。

     作為航海員的亞當斯雖然沒有實現自己的探險願望,但他帶來的航海知識和造船技術對日本航海業的發展起到促進作用。根據耶穌會史料記載,方濟各會士為了滿足家康想與西班牙人通商的願望,曾安排一艘菲律賓船(西班牙船)開往江戶。但西班牙船長認為江戶沒有合適的拋錨點,拒絕靠岸。他們提出,如果家康能夠承擔必要費用,就把船拖來。亞當斯自告奮勇做領航員,沒有使用一艘拖船,便指引西班牙船駛入(江戶)港內。17世紀初,亞當斯為家康建造了兩艘西洋船,分別為八十和一百二十噸,樣式為雙桅或四桅的斯庫那船(schooner)。據史料記載:“1605年,在亞當斯的指導下,伊豆、伊東地區建造了兩艘西洋航船。”(58) 1609年9月30日,西班牙總督多·羅德里哥·維維諾·維拉斯科 (Don Rodrigo Vivero Velasco) 乘船從馬尼拉返回美洲。該船途經日本上總國附近時,觸礁沉沒,但船員倖免於難。隨後,家康將一艘日造西洋船贈予總督。亞當斯在1611年11月22日的信件中寫道:“這艘船就是我為將軍建造的歐式帆船(八十噸)。”(59) 造船過程中,家康多次到現場視察,亞當斯也趁機向家康講解一些造船、航海知識。當然,家康西洋船的設計者和技術監督以外國人為主,但造船工匠多來自伊東、江戶和賀浦的日本人,這些地方自古就是造船基地,工匠技術也是世代相傳。在造船過程中,日本匠人也吸收和繼承了西洋船的建造方法。家康死後,日本造船業一蹶不振,繼任將軍禁止建造噸位在五百石(約為二千五百蒲式耳或74.4噸)以上的船,此禁令是為了限制日本人前往海外 (60),從而阻礙了日本造船業的發展。

     擁有豐富航海知識的亞當斯還促進了日本製圖術的發展。亞當斯不但乘坐自己建造的帆船往來於關東關西之間,還測量了附近海域,並繪出航海圖。亞當斯寫道:“江戶市位於北緯36度,這一帶有很多良港,離陸地半海里的海域都沒有巖礁。”(61)日本山野公園博物館至今仍保存有16世紀的歐洲地圖,由牛皮紙做成(祇能從國外進口)。地圖上的術語基本上是葡語,一些較大的地名用荷蘭語。這些地圖不僅標出了歐洲,還有中國、朝鮮和日本。地圖上本來沒有這些地名,於是有人猜測是日本人或者是亞當斯將其加入。亞當斯來到日本後,還製作了地球儀,在地球儀上標出了澳門、日本等以往沒有的地方。當時,葡國史學者迪奧哥·多·科托寫道:“亞當斯的地球儀甚至標出了日本的六十六個小國。”(62)如果亞當斯的地球儀保存至今,那將是相當珍貴的歷史文物。儘管日本人沒有直接參與大航海活動,但他們通過亞當斯等歐洲人在日本的活動,間接接觸了西方先進的造船術和航海術。

     新大陸農作物在日本的傳播也有亞當斯的功勞。有文獻記載,一次意外讓亞當斯將美洲馬鈴薯和番茄推廣到日本。1614年,亞當斯為了緩解英國商館在日本的不利局面,親自率船去千里以外的暹羅進貨。不過商船在途中遭遇風暴,他們不得不在琉球附近登岸修船。當地人搶奪了他們的財物,還差點殺死他們。暹羅之行雖然失敗,但亞當斯從琉球帶回馬鈴薯。科克斯最先將這些馬鈴薯種在自家院內,不久便被當地人推廣到島國各地。這是日本農業史上首次記載馬鈴薯的栽種和傳播。據說,平戶大名松浦氏非常喜歡西餐中的馬鈴薯。(63) 另外,亞當斯還購買了科克斯花園中的番茄,並分給其封地附近的農民栽種,於是番茄在日本傳播開。

     1620年,亞當斯在平戶逝世時,年方五十六歲。他曾經効力於兩位日本將軍,其墓碑上寫道:“我非常榮幸來到這裡,並感謝德川將軍對我的信任和幫助,讓我豐衣足食。最好將我葬在橫須賀的山上,面對東方,因為那裡是江戶,我的靈魂也會保祐這座城市。”(64) 就此,亞當斯完成了從領航員到外交使節、再到日本武士的徹底轉變。科克斯對亞當斯評價道:“我們的朋友亞當斯離開了人世。他用大半生的精力服務於兩位日本將軍,這樣看來,他更像日本人,而非英國人。”(65)墓碑上刻着他的日本姓名──三浦安針,亞當斯住過的街道也被命名為安針町。(66) 在伊東,日本人每年舉行“安針祭”,以紀念這位傳奇人物。在英國,亞當斯被譽為日英兩國的“橋樑”。甚至還有學者稱亞當斯為日本的“馬可·波羅”。綜上所述,無論是英國領航員威廉·亞當斯,還是日本武士三浦安針,其傳奇人生和歷史事蹟都值得瞭解和研究。

【註】

(1) 1542年,葡人首次登陸日本,其後他們在日本展開了傳教、經商活動。16世紀末17世紀初,西班牙、荷蘭和英國人相繼來日活動。1639年,德川將軍為了禁絕基督教傳播,宣佈鎖國。歐日首次碰撞就此結束。“切支丹”為日語漢字,意為基督教。

(2) 所謂旗本武士指有封地,且能謁見將軍的高級武士。有學者提到,“利夫德號”的二副簡.約斯藤.范.蘭登斯汀 (Jan Joosten van Lodensteijn) 也享有旗本武士身份,遂此處暫不能斷定亞當斯是日本鎖國前 (1640年) 唯一的白人武士。參見:William Corr, Adams the Pilot: The Life and Times of Captain William Adams,1564-1620, New York: Routledge, 1995, p. 159.

(3) 另說,亞當斯出生於英國羅切斯特的梅德維(Medway)河岸。參見 Kinahan Cornwallis, Two Journeys to Japan,1856-7, Vol. 2, London: Thomas Cautley Newby, 1859, p. 4.

(4) 德雷克是英國著名的海盜將軍, 曾擔任“ 金鹿號”(Golden Hind) 船長,並環遊世界。

(5) Matthew Calbraith Perry, Japan Opened: Compiled Chiefly from The Narrative of The American Expedition to Japan,in The Years 1852-1854, London: The Religious Tract Society, 1858, p. 11.

(6) 荷蘭羅特達米切公司 (Rotterdamische) 出資建造了“利夫德號”,並資助該船前往日本探險。參見外山卯三郎《南蠻船貿易史〉,東京:東光出版株式會社,1943年,頁465。

(7) 五艘船另譯為: “ 博愛號” ( Liefde ) 、“ 信念號” (Geloof) 、“ 忠貞號” (Trouw) 、“ 歡樂信使號” (Blijde Boodschap)和“希望號”(Hoop) 。參見:Benjamin Jacob Kaplan, Marybeth Carlson, Laura Cruz, Boundaries and Their Meanings in the History of the Netherlands, Leiden: Brill, 2009, p. 79.

(8) 另說,荷蘭船隊於1598年6月23日從鹿特丹啟航。最先他們順着南風到達冈薩爾普斯 (ゴンサルプス) 海崍。在固伊雷(グイネ-)海岸,過半船員因水土不服死去。之後,船隊向西航行,打算穿過麥哲倫海峽,然後橫渡太平洋。此前,他們在普拉吉爾海岸(プラジル)的阿那普那島(アナポナ)稍作停留。他們在岸邊打敗土著人,宰殺其家畜,搶奪蔬菜水菓,船員體力得到暫時恢復。船隊在島上停留了近兩個月。参见加藤三吾《三浦の安針》,東京:明誠館書店,1917年,頁126-127。

(9) Kinahan Cornwallis, Two Journeys to Japan, 1856-7,Vol. 2, p. 4.

(10) 加藤三吾:《三浦の安針》,頁127。

(11) Matthew Calbraith Perry, Narrative of the Expedition of an American Squadron to the China Sea and Japan, 1852-1854, Washington: A. O. P. Nicholson, 1856, p. 35.

(12) 另說,其中一艘船的二十三名船員冒險登陸聖.瑪麗島,但被當地土著人襲擊,僅兩人倖免,其中一人就是亞當斯。參見 Kinahan Cornwallis, Two Journeys to Japan,1856-7, Vol.2, pp. 6-7.

(13) Neil Pedlar, The Imported Pioneers, Westerners Who Helped Build Modern Japan,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 1991, p. 34.

(14) 後世公認夏威夷的“發現者”是庫克船長,但從亞當斯一行留下的航海日誌推斷,他們可能也到過那裡 (夏威夷以西海域),有幾人還留在當地。若情況屬實,歐洲人發現夏威夷的時間就要提早一百七十八年。

(15) 另記載:1600年4月20日,“利夫德號”到達日本海岸,緯度為30.5度。參見 Robert Montgomery Martin, China ; Political, Commercial and Social in an Official Reportto Her Majesty’s Government, Vol. 1, London: Brewster and West, 1847, p. 293. 還有記載:“利夫德號”來到豐後的一個港口,地理座標為北緯33度15分。參見John Saris, The Voyage of Captain John Saris to Japan,1613, London: Hakluyt Society, 1967, p. 67.

(16) 據日本史料記載,1600年3月,“利夫德號”抵達九州豐後臼杵灣北岸。日文文獻使用日本曆,其中的3月即西曆4月。參見岩生成一《日本の歴史·14·鎖國》,東京:中央公論社,1968年,頁133。

(17) Ernest S. Dodge, Islands and Empires: Western Impact on the Pacific and East Asia,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76, p. 255.

(18) 科斯塔:〈耶穌會士和新教徒到達日本〉,《文化雜誌》第65期,澳門,2007年,頁60。

(19)據日本史料記載,被家康召見的荷蘭人為亞當斯和大副簡·約斯藤。參見Yosaburo Takekoshi, The Economic Aspects of the History of the Civilization of Japan,Vol. 1, London: Routledge, 2004, p. 105.

(20) Robert Montgomery Martin, China; Political, Commercial and Social in an Official Report to Her Majesty’s Government, Vol. 1, p. 293.

(21) 亞當斯的日本妻子馬込氏 (小名阿雪,天主徒) 是武士之女。亞當斯與阿雪育有一子一女,英文名分別為約瑟夫(Joseph) 和蘇珊娜 (Susanna)。參見加藤三吾《三浦の安針》,頁172-173。

(22) Robert Montgomery Martin, China; Political, Commercial and Social in an Official Report to Her Majesty’s Government, Vol. 1, p. 294.

(23) Bauser, S. Wise, The Story of the World: History for the Classical Child, Volume 3: Early Modern Times, Charles City: Peace Hill Press, 2004, p. 99.

(24) 科斯塔:〈耶穌會士和新教徒到達日本〉,《文化雜誌》第65期,澳門,2007年,頁57。

(25) C.R. Boxer, The Christian Century in Japan 1549-1650,Manchester: Carcanet Press, 1993, p. 290.

(26) Ilza Veith, “Englishman or Samurai: The Story of Will Adams”,The Far Eastern Quarterly, Vol. 5, No. 1 (Nov., 1945),Published by: Association for Asian Studies, pp. 19-20.

(27) 加藤三吾:《三浦の安針》,頁193。

(28) 亞當斯被授予武士頭銜的具體年代,各種文獻均未明確記載。綜合諸史料推斷,在薩利斯率船抵日前,亞當斯就已經是武士了。

(29) 三浦安針的日語為みうら あんじん。“三浦”指三浦半島或三浦郡,為亞當斯的封邑;“安針”意為指南針,也有領航員的意思。參見岩生成一《日本の歴史·14·鎖國》,頁138。

(30) Matthew Calbraith Perry, Narrative of the Expedition of an American Squadron to the China Sea and Japan, 1852-1854, p. 37.

(31) 亞當斯與其英國妻子瑪麗育有兩個孩子。亞當斯非常想念英國妻兒,時常感歎恐怕此生無緣再見她們。亞當斯曾將信件寄往英國某處:“親愛的朋友,雖然我不知道你的姓名,不過請將這封信帶到肯特郡我的妻兒那裡。[⋯⋯] 願上帝保祐,希望認識我的朋友把我在日本的消息傳達給她們。希望有生之年能夠聽到她們的消息。願上帝保祐,阿門!威廉·亞當斯1611年10月22日於日本。”亞當斯寄出多封家信,但英國家人不見得收到。亞當斯曾描繪自己在日本的心情:“沒有妻子、孩子、朋友以及神聖的家庭!” 參見 Matthew Calbraith Perry, Narrative of the Expedition of an American Squadron to the China Sea and Japan, 1852-1854, pp. 37-38. 又見加藤三吾:《三浦の安針》,頁200。

(32) 英語中的 factory 也指商行在國外的代理處,此處結合其它資料,譯為商館。

(33) Robert Montgomery Martin, China; Political, Commercial and Social in an Official Report to Her Majesty’s Government, Vol. 1, p. 294.

(34) 另說,薩利斯一行並非來日經商,隨隊商船祇有三艘,他們對日本的金銀不感興趣。其目的是建立東亞據點,以間接打開中國大門。

(35) Ilza Veith, “Englishman or Samurai: The Story of Will Adams”, p. 12.

(36) 16-17世紀的班塔姆指爪哇西部和蘇門答臘南部。

(37) 薩利斯曾是東印度公司駐爪哇代理人。他認為日本市場需要的商品有:羊毛、鉛彈、天鵝絨、鍍金皮革、化妝品、掛毯和油畫等。參見:Screech Timon, “The Anglo-Japanese Painting Trade in the Early 1600s”, The Art Bulletin, 87 (1), 2005, p. 51.

(38) Ilza Veith, “Englishman or Samurai: The Story of Will Adams”, p. 12.

(39) Robert Montgomery Martin, China; Political, Commercial and Social in an Official Report to Her Majesty’s Government, Vol. 1, pp. 294-295.

(40) 據記載,1613年到達日本的“克羅夫號”有七十四名英國人和五名黑人。參見村上直次郎《西洋商業史》, 東京:明治大學出版部,1900年、頁218。

(41) 科斯塔:《耶穌會士和新教徒到達日本》,頁59。

(42) 高須芳次郎:《海の二千六百年史》,東京:海軍研究社,1940年,頁155。

(43) 加藤三吾:《三浦の安針》,頁216。

(44) 謁見將軍後,英國使者以英王詹姆斯一世的名義,向將軍敬獻了十張猩猩皮、兩支英國火槍和一個望遠鏡。

將軍也回贈了五扇錯金屏風給英王。參見加藤三吾《三浦の安針》、頁223。

(45) 另說,1613年9月12日,英國人前往江戶,14日到達江戶。10月8日,將軍授予東印度公司貿易特權。1614年1月6日,薩利斯和亞當斯回到平戶。

(46) 高須芳次郎《海の二千六百年史》、頁156。

(47) http://www.hudong.com/wiki,互動百科,2009年2月22日。

(48) John Saris, The Voyage of Captain John Saris to Japan,1613, p. 72.

(49) 另載,當“克羅夫號”到達平戶後,亞當斯還在外地。得到消息後,亞當斯迅速趕來。在此期間,平戶大名松浦氏熱情地接待了英國人,松浦氏與薩利斯迅速成為朋友。松浦氏還贈送日本特產給薩利斯,這讓薩利斯感動萬分。松浦氏一直勸說英國人在平戶建商館,因為長崎的繁榮令他嫉妒已久。當亞當斯到達平戶後,薩利斯對平戶已有相當好的印象。雖然英國人用禮炮歡迎了亞當斯,不過在薩利斯安排的晚宴上,兩人就選址問題產生分歧。亞當斯建議英國人在江戶建館,但薩利斯已經相中平戶。參見 Neil Pedlar, The Imported Pioneers,Westerners Who Helped Build Modern Japan, p. 37.

(50) 加藤三吾:《三浦の安針》、頁231。

(51) 他們乘坐的是東印度公司的一艘小船“海上探險號”(Sea Adventure)。

(52) 有學者認為,亞當斯的暹羅航行並沒有成功。因為暹羅有大量海盜,其船隻不但被劫,還差點被殺害。其貨物不知從何處轉手購買而來。參見:Robert Montgomery Martin, China; Political, Commercial and Social in an Official Report to Her Majesty’s Government, Vol. 1, p. 301.

(53) 二百多年後,美國人從江戶附近的浦賀登陸,這裡逐漸發展成為日本最大的軍港,事實證明亞當斯在選擇港口方面確有獨到眼光。

(54) 亞當斯第一次被襲擊是由於利益分配不均。當時 (1616年),亞當斯沒有將暹羅運回的商品分配給平戶大名松浦氏,招致其嫉恨。亞當斯第二次被襲是由於日本僱員鬧事,十五名日本人要求商館補償工錢,但亞當斯拒絕支付。僱員衝入其住宅,企圖殺害他,後來附近居民及時趕到,才拯救了亞當斯。參見Neil Pedlar,The Imported Pioneers, Westerners Who Helped Build Modern Japan, pp. 39-40.

(55) 加藤三吾:《三浦の安針》,頁239。

(56) 亞當斯的封地在相模國三浦郡逸見村,規模為二百五十石。一位英國人曾記載道:“我們早上10點從賀浦出發,日落前2小時即可到達逸見。這是將軍家康賜給亞當斯的領地,領地裡有百來個僕人。當地居民與亞當斯相處融洽,經常送來柑橘、無花果、梨、栗和葡萄等水菓。”参见上田萬年《日本歴史畫譚》、東京:文王閣,1910年,頁115;宮武外骨《異種日本人名辭書》,東京:宮武外骨,1931年,頁2。

(57) Robert Montgomery Martin, China; Political, Commercial and Social in an Official Report to Her Majesty’s Government, Vol. 1, p. 294. 據載,亞當斯每年有二百二十擔俸祿。參見辻達也《日本の歴史·13·江戶開府》,東京:中央公論社,1967年,頁254。

(58) 高須芳次郎:《海の二千六百年史》,頁142-143。

(59) Seiho Arima, “The Western Influence on Japanese Military Science, Shipbuilding, and Navigation”, Monumenta Nipponica, Vol. 19, No. 3/4 (1964), Published by: Sophia University, p. 353.

(60) Yetaro Kinosita, The past and present of Japanese commerce,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02, p. 78.

(61) 鄭彭年:《日本西方文化攝取史》,杭州:杭州大學出版社,1996年,頁24。

(62) C.R. Boxer, Portuguese Merchant and Missionaries in Feudal Japan, 1543-1640, London: Variorum Reprints, 1986, pp. 22-23.

(63) Giles Milton, Samurai William: The Adventurer Who Unlocked Japan, London: Hodder and Stoughton, 2005, p. 252.

(64) Ilza Veith, “Englishman or Samurai: The Story of Will Adams”, p. 25.

(65) 亞當斯安排科克斯和伊頓為遺囑執行人,其遺言由日語寫成。亞當斯在平戶和逸見共有遺產(動產) 五百英鎊,一半歸英國妻子,另一半留給日本妻子。參見 Robert Montgomery Martin, China; Political, Commercial and Socialin an Official Report to Her Majesty’s Government, Vol. 1,p. 301. 或見加藤三吾《三浦の安針》,頁247-248。

(66) 安針町的居民一直在維護亞當斯的墳墓。“安針塚”(亞當斯墓) 於1872年(明治五年)被整修。英國人威廉·艾略奧特·格里芬在1873年到達安針町時,仍能感受到亞當斯當年獲得的殊榮。1923年3月7日,“安針塚”被定為日本珍貴歷史遺跡。参见辻達也《日本の歴史·13·江戶開府》,頁258。

*張蘭星,歷史學博士、博士後,四川師範大學歷史文化與旅遊學院副教授,四川師範大學日本研究中心研究人員 (兼職)。項目基金: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德川幕府末日本與西方的關係研究”(15BSS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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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於本冊的 152-161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