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證

Macao, Macau(馬交)與澳門、馬角等詞的考辨

譚世寶

 

錢納利作品: 澳門東北面全景

 

(油畫)·A. J. Hardey藏

錢納利作品: 南灣

(斯比亞顏料及水彩畫)·Thompson夫婦藏

西文Macao或Macau、Machao(馬交)〔譚按: 由於本文主旨在釐清西文的Macao或Macau、Machao等與漢文的“澳門”在歷史上的關係,力糾前人把它們完全混同之失,所以一般祗取其漢文對音“馬交”的對注,下文不注亦同此〕等詞與漢文的“澳門”、“馬角”、“馬交”等名,今人常把它們作異名同實看待,故常把西方古文獻中的Macao等詞譯作澳門。(1)但是,它們在歷史上其實有很複雜的同異變化,雖然以往已有不少學者對它們的起源及含義等問題作過研討,但至今仍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對於這個問題的這一最基本的研究歷史和現狀,理應是目前所有對之進行研討的人,都應知道和確認的。否則,就根本無法以前人的研究成果為基礎作進一步的探討。鑑於近來仍有些論著對此作過較為詳細的論述(2),筆者亦充分認同他們的記述,所以本文對此也就不作贅言,祇作概括簡述如上。唯一要增加說明之點,就是最近徐曉望先生發文,提出與筆者1996年的<澳門媽祖閣的歷史考古研究新發現>一文商榷,竟然一開頭就完全否認眾所周知的歷史事實和相關的研究史,把歷來有關馬交(Macao、Macau)的詞源有多種記載和傳說,以及學界對有關各記載和傳說的不同取捨看法而形成的長期論爭的情況一筆抹煞,說甚麼: “在澳門有一個家喻戶曉的傳說: 媽祖閣是閩人最早建築的,遠在葡萄牙人來澳門之前。據說當年葡萄牙人第一次航海來到澳門時,已見澳門半島港灣裡有一座媽祖廟,所以,他們將澳門稱為‘阿媽港’。至今為止,葡萄牙人仍稱澳門為‘MACAU’,近似閩南語‘媽港’的發音。這一傳說雖是口碑,但在民間流傳已久,從未有人提出疑問。”(3)於是乎,筆者就被說成是第一個對這一傳說提出懷疑否定的人了。其實,筆者如此被人硬加上“第一個”的頭銜,並非首次。1996年在澳門街就曾有非學術的報紙消息文章作過同類之說,筆者在澳門《文化雜誌》中文版1996年冬季號所發表的<澳門媽閣廟的歷史考古新發現>的附文: <媽祖閣建廟時間的異說探真>中,已曾作出回應澄清。任何致力於探討澳門與Macao等詞的源流關係問題的專業研究人士,即使是未來得及讀過筆者此文,而祇要讀過黃文寬的《澳門史鉤沈》、戴裔煊的《<明史·佛郎機傳>箋正》、伯希和的<澳門之起源>、白妲麗的<澳門地名考>、湯開建的<澳門諸名淺議>等論著或其中之一而有所理解,相信都不會作出如許失實之論。筆者將另作專文對徐先生之論作一些直接的回應(見另文: <對澳門媽閣廟、望廈村等一些傳説的透視--兼對徐曉望先生的商榷意見的一些回應>)在此就不再具論之。至於本文,是筆者上述對媽閣廟的歷史問題研究論文的進一步擴展,故力求在更大的範圍內繼承前人的有關研究成果為基礎,再作更全面系統的探討,提出一系列推陳出新的看法,以就敎於學界同仁。

從西方古地圖文獻看早期Macao、Macau、Machao等的名實

曾在澳門長期傳敎並有不少著作的葡人潘日明神父(P. Benjamim Videira Pires,1916-)曾説:

蒙塔爾托·德·傑蘇斯在1926年澳門出版的《歷史上的澳門》,第二版,第37-40頁強調,澳門開埠初期,我們對香山縣擁有管轄權,我們辛勤工作,致力發展,中國人及其官府才涉足香山。古代地圖的“澳門島”包括整個香山縣(耶穌會士維特依拉·皮勒斯,《澳門耶穌會士四百年》,1964年,頁35,第22期)……(4)

以上之文説葡國人在澳門開埠初期對香山縣擁有管轄權,顯然是毫無根據的誤説,在學界並無影響,故沒有討論的必要和價值。至於其中所提及的“古代地圖的‘澳門島’包括整個香山縣”,雖然語焉不詳,但卻是涉及澳門與Macau等詞的源流變化關係的一個重要環節的例證,祇是以往的澳門研究者大多如潘日明一樣,都忽略了其中蘊藏的真正研究價值,因而從來沒有人對之進行追溯源流的系統研究。故此,值得提出來加以詳細地探討。以下,就是筆者探溯的初步結果。

參看【附圖1】細部圖示珠江口東岸近廣州的Macao

現存首次在珠江口右岸標出Macao的,是1570年繪於果阿的名為<從鍚蘭到日本的亞洲地圖>(Carta da Ásia,de Ceilão ao Japão),此圖原載於1570年的費爾南·瓦斯·多拉杜的20幀地圖集,現收藏於加利福尼亞的聖馬力諾·亨廷頓圖書館(Atlas de 20 folhas de Fernão Vaz Dourado,1570. The Huntington Library,San Marino,Califórnia)。(5)見〔附圖1〕又收載於同上作者18幀地圖集1571年的同名地圖,現收藏於里斯本東波塔國家檔案館,也同樣於珠江口右岸標出了Macao,其所指示的地方顯然是珠江口靠右的一個島。(6)見〔附圖2〕還有,在同上作者於1576年的航海圖也在同樣的地方標出了Macao。(7)見〔附圖3〕由此可見,在16世紀葡國等西方人士最初在珠江口所標出的Macao之地顯然不是今天的澳門半島,而是包括整個香山縣(含今中山、珠海及澳門半島)的一個大島。這從後來16世紀西方的一些文書及地圖所説的“ilha de Macau(馬交島)”可以得到證明。(8)

同樣,在18世紀初由尼古拉彼廉工程師繪製的多幅航海圖將香山(今中山、珠海一帶)標名作Isle de Macao(馬交島),而將今澳門半島標名作Ville de Macao(馬交城)或Macao(馬交)。(9)見〔附圖4〕、〔附圖5〕、〔附圖6〕又1780年海特船長繪製的<中國南海海圖>(Chart of China Sea by Capt. Hayter)、1804年彼特船長測繪的<澳門中國航道圖>(China Macau by Capt. Pater)、1834年德國人繪製的廣東省沿岸海圖、1841年詹姆斯·懷爾德作的<珠江航道圖>(The Canton River by James Wyld)也是如此。(10)見〔附圖7〕、〔附圖8〕、〔附圖9〕、〔附圖10〕同時,由現存明代最早的1408年以前的《永樂大典》、嘉靖二十六年(1547)《香山縣志》到後來清代的《香山縣志》、清雍正九年(1731)的《廣東通志》、乾隆年間編的《澳門紀略》等書的<香山縣圖>,以及約1730年陳倫炯(或作炯倫)所編《海國聞見錄》卷首所載夏璇淵繪製的<沿海全圖>、據説為1840年前的一幅中國官方繪製編的<中國海岸圖>等等的中國明清圖籍,都把香山縣描繪成“廣州南海”中的一個大島。(11)見〔附圖11〕、〔附圖12〕、〔附圖13〕、〔附圖14〕、〔附圖15〕明《永樂大典》的<廣州府香山縣之圖>上標字説: “四圍環繞海洋險。”嘉靖《香山縣志》卷一<形勝>説香山縣“四圍皆海,居然一小蓬島也。”清康熙的《香山縣志》卷一也指出: “環香(山)皆水也。”此後的《香山縣志》皆沿此。筆者認為,這是由於廣府白話對於珠江三角洲較大的江河水皆可稱之為“海”,香山縣既然被珠江河水及南海水西面環饒,故可視之為水中之一大洲島。明白了古Macao或Macau(馬交)島與今Macao或Macau(澳門)半島的古與今及全體與部份的差別後,我們才會明白為何法國名畫家博爾傑(Auguste Borget)會在1839年1月10日的信説:

馬交半島〔譚按: 即今澳門半島〕是馬交島〔譚按: 指包括今中山、珠海、澳門在內的一個大島〕的一部份,兩者之間相連的是一條三四百米的堤〔譚按: 即澳門半島與香山縣連接的沙堤蓮花逕〕。

此信原文法文,英文譯作:

The Peninsula of Macau is part of a large island of the same name to which it is linked by an isthmus three to four hundred metres wide. (12)

葡文譯作:

A Península de Macau faz parte de grande ilha do mesmo nome,à qual se liga por um istmo de trezentos a quatrocentos metros de largura. (13)

以往的漢文譯本多把Macau譯作澳門,故把上句譯作: “澳門半島是澳門島的一部份”(14),或譯作: “澳門半島是澳門的一部份”(15)。今按中國古籍及中國人本來沒有“澳門島”之名稱,把“ilha de Macau”或“island of Macao”譯作“澳門島”而不加任何解釋説明,會令今人不知所指而產生混亂。至於後一譯法改作“澳門”,則容易使人誤以為是指今包括澳門半島及氹仔島和路環島在內的澳門,因為祇有在這個意義的範圍內,才可以説“澳門半島是澳門的一部份”。但是原文所指的馬交(Macau)半島乃是與之同名而較大的一個馬交(Macau)島的一部份,而不是指包含兩個海島及一個半島的澳門(Aomen)的一部份。所以,必須作細緻的釐清,才可以把有關Macau、Macao(馬交)島的本來含義範圍探明弄準。

同樣,在瑞典人龍思泰(Anders Ljungstedt)所著《早期澳門史》附錄九和附錄十皆為“澳門市區及港口平面圖”,其中關閘以北的地方被漢文譯作: “香山島(部份)”(16)見〔附圖16〕,英文原作“Part of Heang Shan island”(17)。我們祇要對照18世紀的同類型的一些地圖,例如1749年的法文地圖(18),1792年的英文地圖(19),以及另一幅18世紀的法文地圖(20)見〔附圖17〕,就可以清楚前述的中英文的香山島(Heang Shan island),其實是改自馬交島(葡文的ilha de Macau、法文的L’Isle de Macao、德文的Insel Macao、英文的Island of Macao或Macao island)由於漢文本無“香山島”地理名詞,龍思泰所引用之地圖祇是簡單地生造出英文的“香山島”以取代多種西方文字傳統的“馬交島”,所以,今天的研究論著或譯注應對兩者的源流關係有所注釋说明,才不會給讀者造成混亂。此外,在一些較大範圍的廣州及香港、澳門的地圖上,也有這種後出之圖用“香山島”取代舊圖的“馬交島”的情況。(21)對此,也都應該把它們的源流關係注明,以免會造成混亂。因為正是19世紀以來的澳門地圖普遍用“香山(Heang Shan或Hian-Chan等)島”取代了“馬交(Macao或Macau等)島”,(22)所以現代已很少人知道西文的“Macao”等詞原來並非專指澳門的情況,因而也就無人對此作專門的系統研究了。由此而造成了葡國敎授洛瑞羅博士(Dr. Rui Manuel Loureiro,葡國里斯本大學文學院歷史學博士、魯索佛納大學阿爾加維省分校校長、澳門大學客座敎授)最近在此問題上也有所誤解,事緣有份大約寫於1582年的佚名手稿<市堡書>(Livro Das Cidades e Fortalezas),其中有一節題為“關於澳門〔譚按: 原文是Machao,作“澳門”譯解是洛瑞羅之誤〕島與市的描述”。其文起首如下:

在大中華帝國的海岸,北緯二十三度半之處,有廣州城,這是該帝國各省中之一省的省會。它位於一條通航河流沿岸,該河的河口有許多島嶼,由耕種者居住,這些島嶼之一即澳門島(Macau)〔譚按: 洛瑞羅對此加注说: “原文一直使用Machao一詞”〕,亦即本文所介紹的,它在該〔廣州〕城往下十八里格之處,約有十里格之長。其一端,亦即其最優良的港口,逐漸形成了大批葡萄牙人聚居之地。(23)

參看【附圖4】有關部份之放大圖示

因為洛瑞羅以為Machao就是後來專指澳門半島的Macau,所以他不但對以上引文的Machao作了譯改和注明,而且對此節的標題作了這樣的注釋:

本書本節的標題有兩處謬誤: 當時澳門既非城市,亦非在一島上,而是在一半島上。關於第一點,如果我們認定該書成書日期較後(1585年之後),問題本可解決。至於第二點,當時同時代的文獻常常有澳門“島”之説。(24)

關於第一點可存而不論,而第二點則顯然是誤解了Machao島。其實,如上所考證,與<市堡書>同時代的文獻所指的廣東珠江口Macao或Machao島之地都是包括了香山縣的主體部份,而不是僅指葡人所居住該島南端的那一小角澳門。祇是後人不把香山縣看成是海島而當作是大陸,才會出現把澳門看作不是在Macao島上的一角,而是與大陸相連的半島。同樣,細心分析以上引文,就很清楚<市堡書>的描述與其它文獻完全一致和正確。例如,它説Machao島在廣州城往下〔譚按: “往下”即往南〕十八里格,筆者認為,因為一里格為5公里或6.6公里,十八里格約為90或120公里,這與《香山縣志續編》所述由香山縣“至府城〔譚按: 廣州〕南二百二十里〔譚按: 即110公里〕基本吻合。”又該書接著説Machao島約有十里格〔譚按: 即約50至66公里〕長,這與《香山縣志績編》説香山縣“縱一百一十四里”也基本吻合。而“澳門半島”在香山縣的南端,距離廣州城較遠,其面積在1840年時為2.78平方公里,顯然不可能是上文所説的Machao(馬交)島。

參看【附圖1】細部圖示: 緬甸PEGV的Machao

還值得注意的,就是著名的法國漢學家伯希和(P. Pelliot)曾在<澳門之起源>指出: “Macao名稱並見於António Nuñez 1554年脱稿之<權度書>。”他考證出此書的Macao“位在Cosmin同Martaban以後,Dala以前,質言之,位在今日下緬甸之白古(Pegu)”。他還指出: “1586年12月Ralph Fitch所經之路途為Cosim,Medon,Cirion,Macao,Pegu等地”。由此,他提出了一個推想: “此最先認識的白古地方之Macao之稱,是否為後來珠江口之澳門所借用。”(25)伯氏此文,乃為評張天澤《明代中葡貿易考》而作。其以16世紀的文獻兩度出現的Macao為根據而作出的推想,自然值得我們重視研究。可惜中國有的前輩學者誤以為“此説全無價值,不必費詞討論。”(26)影響所及,後來的中國的澳門史研究者大都忽略了伯氏此文。筆者雖未能查證伯氏所説的《權度書》等原始資料,但是可以相信其説決非“毫無根據地亂猜”。另外,根據筆者目前所見的資料表明,Pegu在西方各文獻中又作Pegv,Bago,Pégou,Paygu等,漢譯名則有勃固、擺古、馬革、備古等之異。(27)白古是位於中西交通要道的濱海古國,早在羅沙陀利(Razadarit)王在位時(1385-1423),就曾為中國藩鎮。(28)而葡萄牙人是在1513年先到中國之後,再於1516年到達白古的。(29)在目前所見早期的西方人製作的東方航海圖中,有不少標出了Pegu或Pegv的地名的。(30)但是,祇有彼得魯斯·布蘭西斯於1600年在阿姆斯特丹繪的<亞洲-遠東平面圖>(A Asia,da Insulíndia ao Extremo-Oriente,no planisfério de Petrus Plancius,Amesterdão),在下緬甸的Pegu的地名之上似有Macao。(31)另外就是費爾南·瓦斯·多拉杜1570年及1571年的兩幅地圖上在pegv之下標出Machao。(32)見同〔附圖1〕、〔附圖2〕在1641年安東尼·桑切斯(António Sanches)繪的<印度到日本-亞洲地圖>也在Pegu 標出了Machao。(33)見【附圖18】看來這Machao應是伯希和所説的pegu的Macao的異寫。在後來的西文香山縣及澳門地圖中,也有一些寫上Machao之例,除上文所述的<市堡書>稱香山縣為Machao島之外,還有1636年的兩幅地圖: 和也都給澳門市標上Machao之名。(34)見〔附圖19〕、〔附圖20〕在1606年由荷蘭製圖員Jodocus Hondius 繪製銅線鐫刻的中國地圖,同時在緬甸的Pegv及中國的珠江口標出了Macao。(35)見〔附圖21〕此外,在法國及原屬葡國的殖民地巴西及莫桑比克都有名為Macau之地(36)。可見,西洋諸國文字的Macao、Machao和Macau等的原意確實與澳門的媽閣廟無關。

參看【附圖2】細部圖示: 珠江口東岸近廣州的Macau

參看【附圖2】細部圖示: 緬甸PEGV的MACHAO

從西文Macao、Macau(馬交)島的名實看有關傳説之誤

現代的學者在探討西文Macao等地名的來源時,視野大都祇限於今澳門半島或澳門的範圍內,而且又特別受清代中葉以後才出現和逐漸流行的媽閣廟的民間故事傳説的影響,以至於目前不少論著都仍然錯誤地主張: 西文Macao或Macau等是來源自位於今澳門半島南端內港入口處的媽閣廟。有關傳説指葡人來澳門最早登陸於媽閣廟前岸,向當地中國人查詢地名時,被告知以“媽閣”,葡人遂以此廟名誤為地名譯作Macao或Macau,以後又作為整個澳門半島乃至澳門地區之名。(37)經本人的研究證明這都是很牽強附會的無稽之談,有必要在此再加以否定的概括論證如下:

一、眾所周知,葡人最初進入香山縣的港口或海岸並非在今澳門半島的媽閣,在中文方面的史誌記載較早的是香山澳、浪白澳等,而位於今澳門半島的蠔鏡澳是較後的。同時如上所引證,西方有關古航海圖、地圖最初所標示的Macao或Macau島,都是指當時的整個香山縣,可見其得名應與整個香山澳有關,而與葡人後來才入住的澳門半島無關。西文Macao一詞的名實範圍的真實歷史演變的源流過程是:1)最先有緬甸白古附近Macao,然後再有中國珠江口的Macao;2)在中國的Macao是首先作為整個香山澳之稱的,再由包括香山縣的Macao的大島向其南端的澳門半島部份轉移收縮,最後又由澳門半島向氹仔、路環兩海島擴張。由此可以清楚看出,説Macao一名源自澳門半島南端的媽閣廟所奉祀的阿媽神,是由阿媽港(Amacao)→媽港(Macao)之類的方法演變出來的等等説法,是完全違背了這一真實的歷史過程的。

二、關於澳門半島南端的媽閣廟的始創年代,筆者在1996年已利用在該廟的“神山第一亭”內壁新發現的明萬曆“欽差總督廣東珠池市舶税務兼管鹽法太監李鳳建”的石刻文字,以及“弘仁殿”內神龕石柱的清“道光戊子年”的刻文等,證實有關媽閣廟創建於明萬曆三十三年(1605)等傳統舊説是可信的。並且破除了在1984年間才被一些人推出而流行的有關弘仁殿及媽閣廟都是創建於1484年(明成化二十年)等毫無可信史料作證的新説。(38)由此可見,借有關清代中葉以後才出現流行的“媽閣廟”或“媽祖閣”之名(前此正式之廟名為“天妃宮”或“天妃廟”、“天后廟”)(39),以證Macao來源於媽閣廟或該廟的亞媽神,固然是無稽之談,而反過來,借Macao之名以坐實葡人來澳門半島之前,在該處早已建有一座供奉亞媽神的媽閣廟,因而該處早有“亞媽港”或“媽港”之稱,也都是以訛傳訛之論。其實,廣東海關及其轄下各口岸稅館、稅口大多與天后廟相鄰。如設於廣州南海縣附城總巡口的總巡稅館、廣州番禺縣附城的東砲臺稅館、設於虎門口的虎門稅館,設於東莞縣鎮口口的鎮口稅館,設於陸豐縣烏坎總口的烏坎稅館,設於惠來縣神泉口的神泉稅館,設於陸豐甲子口的甲子稅館、碣石口的碣石稅館,設於歸善縣平海口的平海稅館、墩頭口的墩頭稅館,設於澄海縣澄海口的澄海稅館,設於揭陽縣北炮臺口的北炮臺稅館,設於吳川縣水東口的水東税館、洲口的洲税館、芷口的芷税館、石城縣暗鋪口的暗鋪稅館,設於陽江縣陽江口的陽江稅館,設於欽州欽州口的欽州稅館等,皆如是。(40)由此可進一步證明: 前述筆者1996年對媽閣廟作考古新研究的論文所指出的天妃(后)廟與明清各地的官方稅務機構的設立有密切關係,是具有普遍性的。澳門媽閣廟、蓮峰廟門前至今仍保留著兩枝官廟及官方機構門前才有的旗桿礎石,形制與南海縣附城總巡口稅館圖的天后廟相同,這也可以作澳門媽閣廟確為明萬曆廣東稅務總督李鳳親臨澳門稅口主建的官廟之一個有力證據。對於筆者1996年所提出的媽閣廟是由李鳳創建,是“官督商辦的產物”之説,已有學者著文認同。(41)

西文Macao所對譯的漢語名詞來源探真

凡研究澳門史者,皆知“Macao這個名稱的由來,西方作家有種種説法”(42),同時中國的學者也有種種見解。但是正如筆者上文所證,Macao的詞源與澳門半島的媽閣廟名或其所奉祀的亞媽神名等毫無關係,Macao不能説是“亞媽港”的對音Amaquan等的變異。那麼,Macao是否有其他的漢語名詞的來源呢? 答案是肯定的。在前人所提的各説之中,筆者認為唯一較為正確的,就是Macao的譯源及含義為漢文的“泊(或作舶)口”之説。現代主此説的著名的澳門史家黄文寬,他在名著《澳門史鉤沈》中指出:

澳門為中國之名稱,而葡萄牙則稱為馬蛟Macao或馬交。

(…………)

Ama或譯為阿姆,據托利各爾胱Trigault所著《中國基督敎傳敎史》謂: “澳門之名,起於其地有阿姆一神祠,蓋以神祠之名名其地。……”余意以為皆為後人穿鑿附會之談。天后廟閩粵到處有之,從無以之名地之事。Macao實為泊口二字閩語之對音。泊口亦作舶口,泊舶通。(43)

黄氏這裡在排除Macao源於亞媽廟説的同時推出了泊口的閩語之對音説,其後接著又排除了得名於馬蛟石之説。指出“馬蛟〔譚按: 即Macao〕不特非由馬蛟石而得名,相反的乃馬蛟石由馬蛟而得名。”從而再次肯定: “Macao葡萄牙文作Macau,實為閩語‘舶口’二字之對音。”其主要證據和理由如下:

屈翁山《廣東新語》云: “凡夷船停舶,必以海之灣環者為澳。澳者,舶口也。”《澳門記略》云: “移舶口於濠鏡。”可見澳門即為舶口。……由此一名稱可見澳門在初僅為船舶停泊口岸之舶口,而非租借之居留地。

舶口Macau二字為閩南語之對音,葡萄牙人之所以不用粵語音譯而用閩南語音譯者,蓋因當時自浙閩海上敗退,不少閩浙海盜姦民,與葡萄牙人相隨而來,充當姦細翻譯之故。由此舶口之一名詞,正可充份説明澳門原始真實之性質也。

又舶口閩南語之對音,何以變為馬蛟? 據懂葡萄牙文者説: 葡文無B音,凡B音均作M音,因此舶口之對音遂變為馬蛟。亞媽廟據廟中碑記之可考者為萬曆年間街坊所建,已在澳門開埠之後,自然不可能以亞媽廟為馬蛟得名之由來。(44)

以上之論在破除兩種謬説方面固然相當有力,在論證澳門即為舶(或泊)口方面也是持之有故,言之成理,完全可以成立的。其不足之處,祇在於未能講清舶口的閩南語對音,何以變為馬蛟(Macao)。特別是説葡文無B音,凡B音均作M音,這完全是受其所謂“懂葡萄牙文者”之説誤導。後來,有不少論者因此而對黃氏之説提出批評乃至全盤否定。例如,李德超批駁黃氏此論而肯定“媽閣”説:

按澳門在明洪武間,確有福建省籍居民,如望廈趙氏,即閩人之宦遊至粵,作宰香山者也,惟未必與舶口之音譯為有關聯。倘葡人以舶口為其所到之澳門地名,又何不以其曾到之大門、浪白、上川等地名為舶口? 且筆者並嘗淺習葡文,確知葡文非無B音,亦非以B讀如M者。如英文之銀行(Bank),葡文則作Banco,讀如ㄅ尢 ㄍX,葡萄牙史家巴羅斯,其名即為Joas Barros,皆以B字讀如ㄅ等英文之B音,故黃氏所據者為非是,故余謂馬交之名,仍應信其來自媽閣也。(45)

又如湯開建也反對“舶口”説而肯定“媽港”説,他説:

再談“舶口”説。持“舶口”説者依據甚多。屈大鈞《廣東新語》稱: “凡夷船停泊,必以海之灣環者為澳。澳者,舶口也。”《澳門記略》亦載: “移舶口於濠鏡。”《廣東賦役全書》更載: “明嘉靖十四年,都指揮使黃慶請於上官,准洋船停泊於濠鏡,名曰泊口,歲輸課二萬金。”《澳門界務説帖》亦稱: “此即為葡人船隻到澳之始,名澳門為馬高(Macao)。粵音讀泊如‘馬’,今稱‘馬高’,即‘泊口’二字之轉音。”明言澳門即泊口者,僅《賦役全書》及《澳門界務説帖》,但二書成書甚晚,與16世紀中葉出現的Machao一詞很難印證。即使從對音上講,“泊口”二字的粵音或閩南音能與Machao與Macau 對音,那與Machao同時出現的也是同指一地的Amacauo或Amaquo等詞又怎麼可以與“泊口”二字相對呢? 我認為,將Macau一詞認作“泊口”二字的譯音是證據不足的,也是很難解釋通的。(46)

上述的質疑尤其是湯氏所提的相當全面深入,對之作進一步的討論,無疑很有助於對“舶(泊)口”説的補充完善。現陳筆著淺見如下:

一、《廣東賦役全書》撰成於清順治九年(1652)(47),不可謂“成書甚晚”,而且清順治的《廣東賦役全書》的記載乃沿用明萬曆年間(1573-1620)刊行的《廣東賦役全書》,其年代就更接近最初以Macao指稱澳門半島之時了。因此,在漢文系統的史料中,相比於清中葉以後民間流行的“馬蛟石”説及“媽閣廟”説等,“舶(泊)口”説不但是年代最早,而且是出自官方系統的最權威之説,因此應是最可信之説。

二、在西文系統的史料中,Macao或Macau等無疑是比Amaquam(阿媽港)、Machoam(媽港)、Amagao(阿媽澳)等較早而且可信。如前所述,現知最早在1554年脱稿的《權度書》已有Macao,其後在1570年起就不斷在廣東珠江口的地圖上看到Macao,而Amaquam、Machoam、Amagao等則未見一例。由此可見,後者數名既晚出而且充其量祇是一些民間訛俗之稱。目前據説最早使用了Amaquam的是平托(F. M. Pinto)於1555年11月20日寫於Macau的一封信。而最早使Machoam 的是巴萊多(B. Barreto又譯作巴雷托)神父於1555年11月23日寫於Machoam的一封信。但是這兩封信的原件不存,而抄本訛變甚多,嚴謹的學者專家曾提出不少有力的質疑。例如,前述伯希和在<澳門之起源>首先指出: 西文Macao有時被寫作Amaquan、Amacano、Amacao等,“相傳的解説以為是阿媽澳之對音,此説可以上溯至利瑪竇時代,可是在音韻方面似乎可異,因為此澳字之ng-聲母在粵音中甚微,竟可説不存在。例如閩南之南澳讀若Namoa,澳門北之崎〔譚按: 當作淇〕澳讀若Keeow,皆無證明由ng-轉為k-聲之理由。”(48)其後伯希和對一些相傳是1555年寫於澳門的信作了否定性的考證。首先是“上題一五五五年三月作於Macao”的巴萊多的信,被證明為“實作於滿剌加”。其次證明: “平鐸(即平托)在一五五五年十一月二十日作書之地,顯是浪白,抄本後題Ama Cuao必是抄者誤識或誤改原寫浪白地名所致;至若所謂滿刺加即Macau之題識,更無價值。假定平鐸已識澳門,絕不致在Pergrinação中無一言及之,亦不致謂澳門之建設在他經行以後。”其三是證明: 被後人轉抄題為作於廣州、寫於中國之Machuon港、寫於Machuan、寫於Machuam、寫於中國海港Macau等的同一封巴萊多寫於1555年11月23日或21日的信,其“作書之中國海港祇能為浪白也。”(49)

再看,葡國學者白妲麗也質疑上述Amaquam等詞形的可信性,她指出:

在十六世紀的文件中,Macao一詞有多種不同的形式。有些鼻音形式,現在我們很難知道是謄寫者的筆誤還是當時的發音便如此。

這些形式是Amaquam,Machoam。在文德泉神父的一個抄件中我們還碰到了Amagao的形式。

前兩種寫法Amaquam,Machoam,據説是葡萄牙語中最早的書面形式……第一種形式是F. M平托在其那封著名的於一五五五年十一月二十日寫的信中使用的寫法。這封信被認為是葡萄牙語文獻中最古老的有澳門名稱的資料。在我們能夠查閱的這封信的不同版本中,我們遇到了以下的幾種形式,Maquao,Ama cuao和Amaquá。在里斯本的檔案館中收存的其它抄件中還有Amaquam的形式,但我們沒有這方面的具體資料。

Machoam這一形式出現在一件也相當有名的信件的一種抄本中。這封信的作者係貝爾消爾·巴雷托(Belchior Barreto)神父。可能是於一五五五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在澳門寫的。

…………

顯而易見,我們現在闡述的兩種形式遠非毫無疑問的。就連F M平托和巴雷托神父是否涉足中國仍值得懷疑。(50)

由此可見,有關認為Amacao、Amaquam、Maquao、Ama cuao等形式早於Macao、Macau等形式,Macao等為Amacao的省略變體的看法,是缺乏可信的文獻實例支持的。因此,不存在要解釋“泊口”如何能與Amacao等對音的問題,而祇需要解釋漢文的“泊口”如何與西文的Macao對音的問題。祇要對得上音,那麼“泊口”説在義理、歷史年代、地理以及對音等方面都能合理地解釋了西文的Macao 等詞的起源,因而也就完全可以把這個聚訟多年的歷史懸案了結。

三、前述的“泊口”説,實際上又分為黃文寬的閩南語音説,與<澳門界務説帖>的粵音説。而兩者都是語焉不詳,缺少具體的語音分析論證。更兼黃氏之説最後是變成了葡語無B音説,這實際上是否定了其“馬交”為閩南語的“泊口”之音説,因為既説葡語“凡B音均作M音”,那麼粵語或其他中國語的B音都自然會被葡人轉譯為M音,可見其説自相矛盾。兼且“葡語無B音”説已被證明為與事實不符,那麼泊口與Macao的首音的b與m的對音關係,主要證據仍需從漢語的方言的音變關係中尋找。

四、漢語中的聲母b與m的對應轉換關係,最早可以在唐以前由中國傳入日本的吳音佛經與漢音佛經中看到。例如摩字吳音讀ma,漢音讀ba。(51)在近現代粵閩的方言中,聲母m與b的對應轉換之例有不少。例如,“問”字,在普通話及福建的閩東、莆仙、閩北、閩中、閩北客、閩西客方言的聲母皆作m,而閩南則作b。(52)屬於閩南語代表的廈門話的B聲母的代表例字為,屬於閩南語系統的廣東潮州話的b聲母的代表例字為米(53),而且廈門話的b與鼻音m相近(54),潮州話的b的實際音值為mb(55),“門蚊武”及“米馬無”這些字在粵語的廣州話中都屬於m聲母的,顯示了它們之間有b與m對應轉換關係。特別是馬(碼)頭的“馬(碼)”在代表粵東閩語的潮州汕頭話讀be的第3聲(陰上53)(56),但這祇是白讀,其文讀則為ma(53)(57),而在代表粵西閩語雷州的海康話的“馬”白讀為be(52)文讀為ma(52)(58),這表明與“泊口”同義的“馬(碼)頭”,在廣東閩語的兩大代表--汕頭話及海康話中已可以通過白、文異讀的方式,實現由be向ma的對應轉換。值得注意的,是珠江三角洲的方言中,馬字的讀音除了廣州等地讀ma(13)或(21)、(24)等等佔多數外,還有斗門鎮、新會會城、台山台城、開平赤坎、恩平牛江等都讀作mba(21)或(31)。(59)這表明葡人在進入珠江三角洲之前已可能在中國南海地區接觸到粵西和粵東的閩語,甚至可能在進入中國之前,已在東南亞地區的緬甸泰國等國接觸到廣東閩語或與廣東閩語相近的中國方言,是把“泊口”的“泊”讀作“馬”(mba 和ma)的,所以才會把“泊口”之地譯作Macao或Macau。(60)兼且葡人在進入珠江三角洲的台山上川島及香山澳諸島一帶時,就有更多機會接觸到當地把“泊口”讀如Macao的情況,例如葡國人較先到達的上川島所屬的台山縣城的方言,正是把“馬頭”讀作mba heu,與“泊口”相當接近。筆者認為,是由於相同的地理和方言的因素,才使得葡人把Macao之稱從下緬甸的白古地區移用到中國的珠江三角洲的同類地名的對譯。有關Macao與漢語的泊口、馬頭、馬角等關係,在下一專題再作深入的論證。

珠江三角洲一帶的“馬角”等地名考釋

在珠江三角洲一帶,有不少半島或海島是以“馬”命名的。例如在澳門半島有馬角和馬交石是眾所周知的,值得注意的是在香山縣城南面五十三里的金斗灣,也有一口岸名“馬角”,其面臨的就叫“馬角海”。(61)在澳門附近的十字門的海島中有大馬騮〔譚按: 騮原本應作留〕洲、小馬騮洲,小橫琴島上有馬尿角。(62)可見,這馬角的“馬”字本來與媽祖“媽”無關。有論者認為“媽”字在閩南話讀作“馬”,所以“馬角”就是“媽閣”,至今真正的澳門人讀“媽閣”仍作“馬角”,祇有外來人不知此而仍讀“媽閣”。最近,持此論者又發文批評傳媒的粵音對“媽祖”的“媽”有“兩種截然不同的讀法: 一讀如‘媽’(平聲),一讀如‘馬’(上聲)。”論者舉出一些閩潮語的工具書為例證,主張“媽祖”的“媽”的讀音應統一按閩南語的讀音如廈門話或潮州話讀作上聲。(63)筆者認為,此論者忽略了粵、閩方言間的有異調同值、同調異值的現象,正如隋朝陸法言《切韻序》指出: “秦隴則去聲為入,梁益則平聲似去。”粵語廣府白話的上聲有兩調: 陰上(35)、陽上(43)都是上昇調。而閩南語的廈門話的上聲祇有一個為降調(53),與廣州話的陰平及陰入的兩調之一相同。(64)廣州話的馬字字調為陽上,實際音值為Ma(13)。其實,在廣東無論閩語還是粵語,“馬”與“媽”在聲調上的區分是十分清楚,不容混淆的。例如,粵東的汕頭、潮州、揭陽、海豐等的“媽”為ma(55),“馬”為be(53)、ma(53);粵西的海康、電白的“媽”皆作ma(55),而海康的“馬”為be(52)、ma(52),電白的“馬”為pe(31);粵中珠江三角洲的中山隆都,三鄉的“媽”皆為ma(55),隆都的“馬”為ma(24),三鄉的“馬”為mai(13)。(65)至於廣州、香港、澳門、中山(石岐)、珠海(前山)等地的廣東白話的“媽”皆為ma(55),“馬”除石岐作ma(213)外,其餘皆作ma(13)。(66)可見,廣東各地的閩、粵方言皆無將“媽”讀作“馬”之例。當然,潮州話的祖母也被寫作“媽”,讀音則變調作上聲,與“馬”音同。前述論者實際上是據此一音義來立論。但是,必須指出,歷史的真實過程是,該天妃廟最初是被傳説改稱“娘媽閣”的,所以《澳門紀略》説: “名其地曰娘媽角,娘媽者,閩語天妃也。”這裡的“娘媽”如作祖母解,則在閩潮語所讀之上聲實近於粵語的陰平,而在粵語本身則為陽平的媽音,都與粵音陽上聲的馬字有別。因此,某些閩、潮人為了使有關廟名的更改達到與原來的“馬角”字音混淆不清,於是第一次改出的“娘媽閣”名就被進一步改為“媽祖閣”,最後被省稱為“媽閣”。由於“媽祖”之義為祖母,所以其“媽”字在某種閩語也可讀作上聲的“馬”字之音了。由此可見,因為附會清中葉之後才流行的媽閣廟傳説,最終導致了以“媽閣”取代“馬角”,以“亞媽港”取代“亞馬港”的一些現象。雖然,廟名及地名的字面可以被後來掌管了天妃廟的閩、潮人利用他們自己炮製的神話傳説一改再改,但是該地名的傳統的廣東白話讀音卻在澳門一直沿用下來,因而導致在目前澳門的廣東白話也有獨一無二的將“媽”讀作“馬”之例。究其原因,就是因為澳門自古屬於廣東人生息的地方,澳門“馬角”的地名乃由澳門的廣東土著居民所命名,故此雖然後來某些外來的閩、潮人可以利用其所掌管馬角天妃廟以及在地方官府擁有的權勢,擅自把該廟名改為“媽閣廟”,甚至有時連地名也被他們改為娘媽角、亞媽港等,但是,一直佔本地人口的大多數因而決定了澳門話的主流的廣東民眾,是根本不吃這一套的。他們始終按照祖先傳下來的土名土音稱該地為馬角、該廟為馬角廟。因此,要分清當今澳門話所稱該地名及廟名的首字--“馬”的讀音是源自廣東土著的白話音,還是源自外來的潮閩音,其實是很容易的。因為潮州話的“媽”讀如“馬”之音是陰上ma(53),廣州、澳門白話的“馬”音是陽上ma(13),所謂真正的澳門人讀“媽閣”、“媽港”的“媽”為“馬”,應是指廣東白話的ma(13),而非潮洲話的ma(53)。這點區分清楚,就足以作為探明有關語音的真正來源之鐵證,由此追根溯源,足證“媽閣廟”的“媽”讀如“馬”,實為保存了本地原始土著的廣東白話音的結果,而非土話被迫模倣外來移民傳入的潮洲閩語音的產物。如果強調粵語要按閩、潮語的上聲來讀“媽祖”的“媽”字,結果就和此論者所以為的相反,是和粵音的陰平媽ma(53)相同,而與陽上的馬ma(13)有異。如果取“媽”的祖母之義而用粵音,則為陽平麻音ma(21)。所以,筆者認為首先是要正字的形義,然後才能正音。在形義同而音調異的情況下,正音並不等於是要消滅方音的差異,用某一方音之字調統一其他方音。祇要能夠按詞的本來形義統一認識,就可以各按普通話或方言的正音來讀之。

其實這些地名的“馬”字大多數顯然與動物馬匹的馬無關。有的如前所述,是由泊口的“泊”的方言音轉為“馬”而來;有的則須補充説明,是由於該處的原住民為“馬留”人而得名。從大、小馬騮(留)洲及馬尿〔譚按: 尿與留在珠江三角洲的一些方言間有同音異寫的關係〕角等之島名,可推斷其原為“馬留”人的居住地。據屈大均説: “馬人一曰馬留。俞益期云: 壽泠岸南,有馬文淵遺兵,家對銅柱而居,悉姓馬,號曰馬留。”“張勃云: ……土人以為流寓,號曰馬流人。”(67)其實馬人(馬留、馬流)及散居於廣東沿海(包括香山縣)的馬來族人,又稱海佬、或曰盧亭,徐松石認為“實乃南蒙古利亞種與南方原住土人的混血族。”(68)

在原始的意義上,媽固然不可代馬,閣更不可代角。在中國萬千座天妃廟中,唯獨澳門馬角的這一座被人改名為媽祖閣,從而省稱為媽閣,其目的祇在附會傳説,使人以為“媽閣”是先有之正稱,而“馬角”則是後出的俗訛別寫。其實恰好相反,因為“媽閣”是後出而又要強求與原本的土名“馬角”音同,故此才會產生出一個如此不倫不類的廟名。相反,在中國東南沿海乃至東南亞地區,“馬角”之類都是屬於以非常原始古老而自然普遍的方式命名的地方。因為漢字的“角”有尖、彎曲之義,故引申為隅(69),又可引申為海灣。另外在泰語的“礁”音“各”,“洲”音“火各”(70),由此可見,珠江三角洲及東南亞各江河的三角洲的海岸和離島之地名多有音“角(各)”者,其最底層的語義應是指洲、礁之島或半島,再由此引申和衍生出港灣、泊口(馬頭)等義。

對Macao、Macau等詞之未來角色的一點預測

綜上所論,對於西文Macao、Macau與中文澳門、馬角等詞的中外源流關係已基本考辨清楚。在此基礎上,不妨對Macao、Macau等詞的未來角色走向作一點預測,僅供學術研討參考。

早在1926年,著名詩人聞一多就曾在<七子之歌>中寫道:

你可知“媽港”不是我的真名姓? ……

三百年來夢寐不忘的生母啊!

請叫兒的乳名,叫我一聲“澳門”!

母親! 我要回來,母親! (71)

又已故澳門史專家戴裔煊也曾指出:

澳門,英文寫作Macao,葡文寫作Macau。16世紀有種種寫法,例如Amaqua,Amachao,Amacao,Amacuao,Amaquao,Amaquam,Machoam,Maquao等等,終於寫成Macao。廣州音譯作“馬交”,但中國人民稱自己的領土慣於祇用自己固有的名稱“澳門”,不用譯名“馬交”。(72)

以上兩例,反映了中國學界的民族主義對於Macao等西方強權時代輸入的外來詞及其漢文對音“馬交”、“媽港”等的厭惡,以及對其本名“澳門”的熱愛。但是,要用這種愛惡的感情來改變幾百年來令中國人傷感的現實,無疑要等到澳門回歸祖國之後。眾所週知,由於16世紀以來形成的很多中國地名的西文譯名,是在中國沒有提出自主統一的地名外譯標準,同時國際上亦沒有統一的地名翻譯標準的情況下;任由外國來華之人隨遇而譯,故大多數都是受中外各種方言土語變化以及別異之名甚多等情況影響的產物,因而與目前由中國政府統一以正式地名的普通話音為標準的差異很大,Macao、Macau與澳門(普通話拼音為Aòmén)的差異祇是其中一個典型例子。此外,諸如舊西文廣州譯作Camtam、Cantam、Canton、Kanton等,北京作Peking、福建作Fokien、寧波作Liampo、泉州作Chincheu、台灣作Formosa、Fermoza、香港作HongKong等等,可謂不勝枚舉。在目前國際通行的地名的中外對譯的標準化原則,是聯合國地名標準化會議決定採用的“單一羅馬化”(Single Romanization)的地名國際標準化原則,也就是“名從主人,按形轉寫”的原則。(73)具體就中國地名的外文對譯而言,就是要以中國目前某地名的普通話拼音的書寫形式及音讀,來統一作為外文對譯的形音標準。1977年8月,聯合國第三屆國際地名標準化會議以43票贊成、1票反對、4票棄權的壓倒多數,通過了採用漢語拼音作為中國地名羅馬字母拼法的國際標準。(74)到了“1978年10月,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發出文件,批轉了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會、外文部、國家測繪總局、中國地名委員會《關於改用漢語拼音方案作為我國人名地名羅馬字母拼寫法統一規範的報告》。同年12月,中國外交部通報各國駐我國的外交代表機構,決定從1979年1月1日起,中國政府的外交文件譯文將改用漢語拼音作為中國人名地名羅馬字母拼寫法的統一規範。從那時至今,採用漢語拼音拼寫中國地名的國際標準,已經獲得了全世界的公認和實施。”(75)鑑於目前除了香港及澳門兩地仍用由外人所製定的舊譯名之外,其他所有同類之例都早已被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統一改用普通話的標準翻譯了。所以筆者認為,這些地名的改譯實是中國政府行使領土統一主權的表現。(76)其實,中國在1977年以後編製的地圖及地名手冊等早已實行了這一原則。例如《漢語拼音地名手冊》(77)澳門及香港等地之名規定如下:

漢字 漢語拼音 英文
澳門(葡佔) Aomen(Pu zhan) Aomen(Macao)
香港(英佔) Xianggang(Ying zhan) Xianggang(Hongkong)

 

《中華人民共和國分省地圖集》(漢語拼音版)對澳門及香港的標注均同上述的漢語拼音和英文。(78)因此,就筆者以個人之淺見預測,在中國收回這兩個地方之後,這類中國地名手冊及地圖的再版首先要更改的,就是把“葡佔”、“英佔”之注去掉。其次,就是根據特區政府是否改用漢語拼音之英譯正名來處理兩地的英文名。筆者認為,依法理是應該實行聯合國的決議和中國政府的相關決定,按全中國統一的地名翻譯標準更改其英文名的。所以或遲或早,終歸是要照“名從主人”的原則改譯的。到那時之後,Macao與Hongkong都將和Peking,Canton等詞的命運一樣,必然逐漸成為過時的非標準的古舊譯名。

【附圖1】現存首次在珠江右岸標出Macao的是1570年<從錫蘭到日本的亞洲地圖>/這個Macao顯然不是指今天的澳門半島

原圖藏於加利福尼亞聖馬力諾·亨廷頓圖書館/轉引自《澳門: 從地圖繪製看東西交滙》頁96

【附圖2】與上圖相似而同名的1571年的地圖/原圖藏於里斯本東博塔國家檔案館/轉引自同上書頁98

【附圖3】與上圖相似的1576年的地圖/藏於里斯本國家圖書館/全圖參見同上書頁100轉引自Almerindo Lessa《Macau》頁136

【附圖4】約1750年尼古拉彼廉工程師繪製的<廣東珠江口列島圖>將澳門標為馬交城、香山標為馬交島/原載《歷代澳門航海圖》第四章/澳門海事博物館1996年再版

【附圖5】約1746年同上作者的<廣東珠江口列島圖>所標澳門之名為Macao(馬交)而香山的主體為Isle de Macao(馬交島)

原載同上書第五章

【附圖6】18世紀中葉同上作者的<廣東入口海流列島圖>/原載同上書第六章

【附圖7】1780年海特船長繪製的<中國南海海圖>(Chart of China Sea by Capt. Hayter) 將香山標名為Isle of Macao,澳門標名為Macao/原載哈爾·恩普森編《香港地圖繪製史》頁94(香港政府新聞處1992年發行)

【附圖8】1804年彼特船長測繪的<澳門中國航道圖>/原載同上【附圖4】書第九章

此圖仍將香山標作“MACAO ISLAND”(馬交島)

【附圖9】1834年德國人繪製的廣東省沿岸海圖(German Chart of China Coast)將香山標名為Insel Macao(馬交島),澳門標名為Ou-mun、Macao(澳門、馬交)/原載同上【附圖7】書頁101

【附圖10】1841年詹姆斯·懷爾德作的《珠江航道圖》(The Canton River by James Wyld)將香山主體標名為Macao Island(馬交島),將澳門標名為Macao or Gaou mon(馬交或澳門)/原載同上【附圖7】書頁101

【附圖11】1408年以前的《永樂大典》<廣州府香山縣之圖>應是現存年代最早的香山縣圖。其中標字説: “四圍環繞海洋險”/原載《永樂大典》卷一一九○五“廣字”頁7

【附圖12】嘉靖二十六年(1547)《香山縣志》是現存最早的香山縣志其縣圖及説明把香山縣描繪為“四圍皆海,居然一小蓬島也。”後來的《香山縣志》、《廣東通志》等的香山縣圖説均沿之

【附圖13】清雍正九年(1731)《廣東通志》的<香山縣圖>

【附圖14】約1730年夏旋淵繪的<沿海全圖>。此圖引自同上【附圖7】書頁87。該書誤説其繪者為陳倫炯。陳倫炯或作陳炯倫(見《清史稿》目錄第一○頁,《二十五史》本第11冊,上海古籍出版社),今據李德超説,此圖為夏璇淵繪,載入陳炯倫編的《海國聞見錄》卷首(見《羅香林敎授紀念論文集》上冊頁497)。

【附圖15】據説為1840年前的一幅中國官方繪的<中國海岸圖>/原圖藏於倫敦大英博物館/轉引自同上書頁102。今按:此圖繪製定稿肯定在道光年間(1821-1874)後,因圖中有28、29兩處已記“道光年間”之事。

【附圖16】龍思泰(Anders Ljungstedt)所著《早期澳門史》附錄九為<澳門市區及港口平面圖>,其中關閘以北的地方被漢文譯作: “香山島(部份)”。這是將“馬交島”誤改為“香山島”的早期例證之一。

【附圖17】18世紀標有法文及其他西方文字的<澳門市區及港口圖>/原圖載Um Olhar Sobre Macao頁6此圖將澳門以北的香山部份標作“馬交島部份”(Partie de L'Isle de Macao),可見【附圖16】的“香山島部份”實由“馬交島部份”之衍變。

【附圖18】1641年<印度到日本-亞洲地圖>安東尼·桑切斯(António Sanches)繪/引自《文化雜誌》中文版第31期頁150此圖清楚標出緬甸Pegu的Machao/原載桑切斯的7幀地圖集(藏於海牙科明里克圖書館)/參見同上【附圖1】書頁108之圖説

【附圖19】1636年把澳門標名為Machao的<福摩薩(台灣)示意圖>/轉引自同上【附圖1】書頁116

【附圖20】1636年的<馬交示意圖>也是用Machao指稱澳門/轉引自同上書頁117

【附圖21】1606年由荷蘭Jodocus Hondius繪製的<中國地圖>在缅甸pegv及中國珠江口都標出Macao地名/原圖載於同上【附圖7】書首卷插圖一

【註】

(1)中國文獻把馬交(Macau或Macao)與“澳門”對譯之例,目前最早見於《澳門紀略·澳番篇·澳譯》。

(2)參見白妲麗(Graciete Nogueira Batalha)<澳門地名考>(Este Nome De Macau),載《文化雜誌》中文版第一期。澳門文化學會1987年第二季度。又近作有李德超<澳門得名之由來與葡人之初來地為大門島考>,載《羅香林敎授紀念論文集》上冊,香港珠海文史研究會主編,新文豐出版公司,台北,民國81年。湯開建<澳門諸名淺議>載《文化雜誌》中文版第23期,澳門文化司署1995年夏季版。

(3)見徐曉望<福建人與澳門媽祖文化淵源--兼與譚世寶先生商榷>原載廣東省社會科學聯合會的《學術研究》1997年7期,後又載於澳門文化司署《文化雜誌》中文版33期,1997年冬季,而題目已刪去副題,內容亦略有增刪修改。此修改本又載於徐曉望、陳衍德《澳門媽祖文化研究》,澳門基金會,1998年。

(4)見潘日明《殊途同歸》頁101注釋(1),澳門文化署1992年。

(5)見《澳門: 從地圖繪製看東西方交匯》(Macau: Cartografia do Encontro Ocident-oriente),頁96,紀念葡萄牙發現事業澳門地區委員會出版。

(6)見同上書頁98。

(7)見Almerindo Lessa“Macau”(澳門),頁136。Ensaios de Antropologia Portuguesa dos Trópicos,Lisboa,1996

(8)參見同上7書,138頁的地圖及説明。

(9)原載《歷代澳門航海圖》(Cartografia Náutica de Macau Através dos Tempos),澳門海事博物館1996年12月再版。

(10)原載哈爾·恩普森編《香港地圖繪製史》頁94、104。香港政府,1992年版。

(11)同上書87頁標1730年之圖為陳倫炯繪製,今據同上注(2)所引陳炯倫編《海國聞見錄》之説為夏璇淵繪。又1840年前之圖載同上書頁102。又載《香港歷史問題檔案圖錄》頁27,香港三聯書店,1996年。今按: 此圖實際為道光年間(1821-1874年)之後製作,因圖中兩處標有記“道光年間”事之語句,顯為道光以後人寫。

(12)見《文化雜誌》(Review of Culture)英文版第10期,頁109,澳門文化司署1990年版。

(13)見〔法〕博爾傑(Auguste Borget)《中國和中國人》(A China e os Chineses),頁29,澳門文化學會(Instituto Cultural de Macau)1990年。

(14)見同上書頁56。

(15)見同上注12書同期中文版頁83。

(16)見龍思泰原著、吳義雄等譯、章文欽校注《早期澳門史》,東方出版社,北京,1997年。

(17)見同上書的英文本“An Historical Sketch of the Portuguese Settlements in China and of the Roman Catholic Church and Mission in China & Description of the City of Canton”附錄9和附錄10,by Anders Ljungstedt,Viking Hong Kong Publications,1992.

(18)參見同注(9)書第七章之圖,其年代據同(7)書頁307之圖説明。

(19)見“Cem Anos Que Mudaram Macau”第10頁之圖。

(20)見“Um Olhar Sobre Macau”第6頁之圖。Instituto de Investigação Científica Tropical-Fundação Oriente,1991.

(21)例如,荷蘭國家外交部收藏的廣東珠江口地圖仍標出“馬交島”(Ilha de Macau),見同注(6)書頁138圖。而《大西洋國》所收的同類地圖則標名為“香山島”(Ilha de Hian Chan),見該書卷Ⅰ-Ⅱ,頁640之圖。

(22)參見同上注(7)書頁312的1801年、1829年、1840年、313頁的1870年、315頁的1919年等的澳門地圖。除1801年之圖仍用“馬交島”之外,其餘皆用“香山島”。

(23)見同注(12)《文化雜誌》中文版1997年夏季31期,頁94、96。

(24)見同上書頁96。

(25)見伯希和<澳門之起源>,載馮承鈞《西域南海史地考證譯叢》第一卷,商務印書館,1995年,北京。

(26)見戴裔煊《(明史·佛郎機傳)箋證》,頁58-59,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4年,北京。

(27)參見〔法〕費瑯(Gabriel Ferrand)編,耿昇、穆根來譯《阿拉伯波斯突厥人東方文獻輯注》,頁872、陳序經《東南亞古史研究合集》頁788、791、792等,海天出版社,中國深圳,1992年。

(28)見同上陳序經之書頁794。

(29)見同上注(5)書21頁的“葡萄牙人在十五、十六世紀的航海壯舉”圖。

(30)見同上注(5)書頁92所載的拉札羅·魯易斯(Lázaro Luís)10幀地圖集的1563年<從孟加拉灣到日本地圖>、頁96所載的費爾南·瓦斯·多拉杜(Femão Vaz Dourado)20幀地圖集1570年<從錫蘭到日本的亞洲地圖>、頁98所戴同前作者18幀地圖集的1571年的同前名的地圖、頁100所戴同前作者20幀地圖集的約1576年同前名的地圖、頁104所載若昂·特謝拉·阿爾貝納(João Teixeira Albernaz)20幀地圖集的1628年的<肯帕德灣到欽謝烏〔譚按: 原文為Chincheu,當譯作泉州〕的亞洲沿海地圖>、同前頁及作者31幀地圖集的1630年<從印度洋到日本海圖>、頁105同前作者1643年的<從孟加拉灣到日本-亞洲沿海地圖>、頁108安東尼奧·桑切斯(António Sanches)1641年<從印度到日本-亞洲地圖>、頁153彼得魯斯·布蘭西斯(Petrus Plancius 1600年的<亞洲-遠東平面圖>等。

(31)見同上注(5)書頁153。

(32)見同上注(5)書頁96、98之圖。

(33)引自同上注(23)書頁150之圖。

(34)見同上注(5)書頁116、117之圖。

(35)見同上注(10)書卷首插圖一。

(36)見蕭定榮主编《世界地名翻譯手冊》頁668,知識出版社,1988年,北京。

(37)例如,同上注(16)書頁19説: “澳門位於北緯22°11”30″,東經11°32’30″,在一個岩石嶙峋的半島上,遠在葡萄牙人到此定居以前,就以安全的港灣而著名。因在娘媽角炮臺(Bar Fort)附近有一座供奉偶像的神廟,所供奉的女神稱為阿媽(Ama),所以外國作家稱之為‘阿媽港’(Amangao,port of Ama)。1583年,葡萄牙人將其命名為‘神名之港’(Porto de Nome de Deos)和‘阿媽港’(Porto de Amacao)。這些都是‘澳門’(Macao,按: 即‘媽港’的音譯)一詞的詞源。”譚按: 由此可見,譯注者繼承和發展了龍思泰的誤説,不但把西文Macao等同於中文的“澳門”,而且説成是“即‘媽港’的音譯”,從而錯誤地坐實1583年及其後出現的“Porto de Nome de Deos”、“Porto de Amacao”、“Amangao, port of Ama”、“阿媽港”等西文或中文之稱為Macao一詞的詞源。而實際上Macao一詞在1570年已出現在航海圖上,怎能把後出的小地名稱和傳説,説成是早有的更大的地名的“詞源”呢?

(38)見拙作<澳門媽祖閣廟的歷史考古研究新發現>及附文: <媽祖閣建廟時間的異説探真>,載《文化雜誌》中文版第二十九期頁89-113,澳門文化司署1996年冬季。

(39)戴裔煊曾正確指出: “‘媽閣’一詞是沒有意義的,肯定是由‘娘媽角’變化而成。”見同上注書頁57。但筆者需補充説明,“娘媽角”則是由“馬角”變化而成的。

(40)見梁廷柟《粵海關志》卷五<口岸>一、卷六<口岸>二的各口岸圖。

(41)見王川<市舶太監李鳳事跡考述>,載蔡鴻生主編《廣州與海洋文明》,中山大學出版社,廣州,1997年。

(42)見同上注書頁55。

(43)見黃文寬《澳門史鉤沈》頁198,澳門星光出版社,1987年。

(44)見同上書頁198-199。

(45)見同上注(2)的李德超文。

(46)見同上注(2)的湯開建之文。

(47)參見費成康《澳門四百年》頁30注(1),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然費氏注順治九年為公元1562年,當為筆誤。

(48)見同注。

(49)見同上。

(50)見同上注(2)白妲麗之文。

(51)參見尉遲治平<日本悉曇家所傳古漢語調值>,載《語言研究》1986年第2期,華中工學院出版社,湖北武昌。

(52)參見黃景湖《漢語方言學》頁71,廈門大學出版社,1987年。

(53)見北京大學中文系語言學敎研究室編《漢語方音字匯·凡例》頁33、36,文字改革出版社,1989年。

(54)參見同上頁35附注(1)。

(55)參見同上頁37附注(1)。

(56)參見林倫倫、陳小楓《廣東閩語方言研究》頁45、69,汕頭大學出版社,1996年。

(57)參見同上書頁30、192。

(58)參見同上書頁104、192。

(59)參見詹伯慧、張日昇主編《珠江三角洲方言字音對照》頁13,廣東人民出版社,1987年。

(60)關於廣東土著方言中僮、黎、泰、越等民族的遺存成份及其與東南亞各國的民族語言的親緣關係,徐松石《民族學研究五種》(廣東人民出版社,1993年)已作了系統的研究分析,可資參考的例證甚多。又前文已述白古曾為中國的藩鎮屬國,故其民族和語言方面與中國的廣東有更密切的關係是理所當然的。

(61)見清厲式今《香山縣志續編》卷一<縣境全圖>、卷二<澳地>第一頁。

(62)見同上卷一<澳門圖>。

(63)見鄧景濱《“媽祖”讀音考釋》,《澳門日報》1998年11月8日“學海版”。

(64)參見郭錦桴《漢語聲調語調闡要與探索》頁13,北京語言學院出版社1993年。

(65)見同上注書頁192。

(66)見同上注書頁13。

(67)見屈大均《廣東新語》卷七<馬人>,中華書局,北京,1985年。

(68)見同上注書頁431<嶺南的海佬>。

(69)參考同上注。

(70)見《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第6冊<暹羅館譯語·地理門>,書目文獻出版社,北京。

(71)陳旭麓引此詩句後指出: “詩中的‘媽港’是西人稱澳門為Macao的意譯。”見費成康《澳門四百年》的陳旭麓序<我要回來>。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

(72)見同上注書頁55。

(73)參見李樂毅《漢語拼音與地名國際標準》,載孔憲中(等)著、胡百華主編《讓漢語文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商務印書館,香港,1997年。

(74)聯合國會議的決議全文如下:

會議

認識到《漢語拼音方案》是中國法定的羅馬字母拼音方案,中國已制定了《中國地名漢語拼音字母拼寫法》。

注意到《漢語拼音方案》在語言學上是完善的,用於中國地名的羅馬字母拼法是最合適的;中國已出版了漢語拼音版《中華人民共和國分省地圖集》,《漢語拼音中國地名手冊(漢英對照)》等資料;《漢語拼音方案》已得到廣泛應用,考慮到國際上通過適當的過渡時期,採用漢語拼音拼寫中國地名是完全可能的。

建議: 採用漢語拼音為中國地名羅馬字母拼法的國際標準。

(以上轉引自同注73書頁439)

(75)引自同上書頁439-440。

(76)參見同上書頁440<通名的拼寫法關係到國家主權>一節。

(77)見《漢語拼音中國地名手冊》(第三版)頁4、123,測繪出版社,1982年,北京。

(78)見《中華人民共和國分省地圖集》(漢語拼音版)頁21,地圖出版社,1983年,北京。

 

1998年8月稿於澳門南岸望洋居

同年11月9日修訂/11月18日三校

 

*譚世寶,歷史學博士(山東大學1987),語言學博士候選人(香港理工大學1998),現任澳門大學中文學院助理敎授、學術委員會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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