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筆者所能涉獵的各種史書中,費爾瑙·門德斯·平托的著作不僅是歐洲人與亞洲的接觸點,而且是對想象的探究與對期望的驗證的交滙點。想象並非來自英國人的約翰·德曼特維爾1360年撰寫的著作,並非法國的聖·路易斯派往蒙古首都庫倫(現鳥蘭巴托)的特使威廉·馮·魯布拉克的《旅行日誌》以及皮亞恩·德卡皮諾和一羣中世紀涉足遠東的僧侶返回後所做的叙述。這些詳盡的叙述無疑在充滿中世紀歐洲希望和夙願的馬可·波羅的著作中達到了頂點。相反,這種想象把眞實的混沌迷離的作爲參考,介紹或反映這種想象是《遊記》的主題,核心和動機。
作爲專題探討,本文的目的在於盡力確定在以費爾瑙·門德斯·平托爲典型的16世紀作家如饑似渴和純眞樸實的眼中東方城市出現的模式。
我們旣無興趣,亦無意仿照若當·德費雷拉等人的做法,正面地爲眞實情劃定界線,也不會逐一查淸地名,或者表明費爾瑙·門德斯·平托是否到過那些地方是不可知的,以及說明在他過世後三十一年出版的著作是否有明顯易辯的竄改痕迹相反我們矢志不渝的原則是用全部的創造力,虛構和隨意想象來對待這部作品,視其爲內涵豐富,難以劃類的文學作品。作爲文學作品,她的主題是漫游,它的問世首先展示了人所促動的實質性變革,人是變革的主導、動力和對象。在此格局中,我相信可以得出這種結論,作爲典型的敘述,作品是農村人成爲城市人的變革。槪而言之,漫游旨在尋找城市,最終的目的是找到城市,並給它下定義。城市在這裏不是空想,而是實實在在的城市,儘管我相信這裏的城市相當於劉易斯·芒福德所說的大都市的神話”。(見《歷史上的城市》,巴西利亞大學出版。)
確實,細談費爾瑙·門德斯·平托錯綜複雜,無窮無盡的旅程所得出的印象是從旅行叙述中包含的都市類型學的角度看,祇有城市才有幸得到作者的描繪,才値得觀察家注目和旅行家一遊。在他看來,叢林、腹地、城堡、荒郊、鄉村均不過是到達首要目的地--城市,進而抵達北京所代表和體現的大都市的路碑和經留地。(第89章)“我們繼續沿河朝上游進發,最初兩天,未發現任何鄉鎭和城市,亦無値得一提的建築。映入眼帘的盡是星羅棋布的村莊和沿河而建的二、三百戶人家的聚居地,從其樸素的外觀和房屋的簡陋看,好像是因勞作之便漁民或貧苦人家的聚居地。除此之外,極目遠眺,視力所及的遠處是古松、栗子、柑桔樹林和種植小麥、水稻、玉米、小米、大麥、靑稞、蔬菜、亞麻和棉花的農田……”。然而,費爾瑙繼續前行,脚下的目標始終是城市。在令人眼花繚亂的旅途中,展現在他眼前的是一望無垠的原野,無論有無人煙,都是城市以外的荒郊。費爾瑙沒有在那裏駐足,除非也祇有迫不得已時,才會停留。
倘若從某種意義上提前得出結論,我們幾乎可以說,神奇迷人的東方城市在《遊記》中旣是一種象徵,同時也是崇拜的偶像,相當於一種形象,或者更恰如其份地講是一種想象,一種通過驗證的經歷使期望成爲一種參考物的想象。
面對來自天涯海角的外國人,東方“對其地處遙遠的國度和民族聞所未聞,旣無文字記載的資料,且找不到懂其語言的人。”東方祇能茫然空泛地塑造其形象,這一形象祇能靠推理才能捕捉到。東方祇能瞭解歐洲人想讓她知道的事物,自己沒有驗證的手段。所以,這種瞭解是有限的,局限於提供情况者的利益和策略,策略是其自衞和實現目標的手段。下面僅是不勝枚擧的例子之一(第四章):“(在封保鎭)我們及恩里克·巴博查和四十個葡萄牙人一道來到公主的住地地……。他們命令我們坐在席上,向我們提出了一些新奇的問題: 葡萄牙國王在印度的權力是否很大,有多少城堡,位於什麼地方以及其他許多類似問題”,“他們對我們的回答甚爲滿意”。
相反歐洲人可以具體地塑造亞洲的形象。從中找到了類推思維這一獨特的方法,旣能確定類同,又可辯别差異。在《遊記》中,主人公使用的是類推思維。類推被作爲直接接近眞實的方法。毫無疑問,無論從誇張的效果,還是從狂想變形的效果來看,這種接近可以變態的方式出現。
事實上,我認爲無論以何種形式出現,類推思維不但充溢於《遊記》的叙述,而且見諸描繪的段落。在《遊記》的每個段落中;我們都能看到以類推爲基礎的對應遊戲:
一、語言學: 表現在“這是什麼意思”“在我們的語言裏這是什麼意思”等這類句子中。
二、經濟價値: 幾乎總是指出貨幣的兌換値,即與克魯扎多(葡舊時的貨幣)的比値。
三、職位和等級: “知府相當於我們的省督”,“捕快即我們的劊子手或密探”。
四、機構: “有一座這類監獄,同時就有一間類似救濟窮人的慈善院和其代理人。”
五、社會狀况: 宴會、典禮、小短劇、滑稽劇,節日晚會等。
六、宗敎儀式和機構: 地獄、魔鬼、敎堂等。
七、美學、倫理學和文化的價値。
八、規模、幅員和空間: 城市的觀念和外觀自然貫穿之中。
“吉爾伯特說過,文藝復興時期,人們從一個羣體的各個成員之間的關係出發,與另一羣體相比較,如兩種關係的規律相類似,人們便要研究類推了。”所以,歐洲人在提及北京時,無疑是基於類推的手法,通過費爾瑙·門德斯·平托的叙述和觀察來設想,看待和描繪城市,並根據期望中的形象(自己確定的外觀)這種畸形的模式: “與世界上所有堪稱都市的城市相比,北京城無論從其規模、秩序、富足和財富上,還是從其他可以稱道和値得注意的方面,作爲大都市都是當之無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