弒血的異教祭典與捨身成仁的自我奉獻盡在一念之間;生命的消亡並非終結,而是輪迴重生的開端。孔雀當代舞團在重釋《春之祭》對祭祀與死亡的母題時,融入了佛教元素,建構出一場打破生死對立的東方獻祭儀式。
塵世中的神聖淨土
在由六字箴言築建的曼陀羅內,十二位舞者在頌缽的敲擊聲中坐禪。此版本的舞台空間佈局以及動作編排富有宗教意涵,在前文本的結構,注入了東方祭祀的文化脈絡與天地觀。曼陀羅所構建的空間既指向了佛相所在的淨土,同時又是凡人求神祈福的祭壇。聖域與俗世乃是一體兩面,壇城的缺口通往塵世;聖俗結合的空間對應著神人一體的舞者。在淨土中心交腳坐的舞者,以劃一的手印,再現敦煌壁畫的佛相。初幕的群舞編排以沉靜緩慢的節奏展開:坐禪的雙腿向外曲起,手印轉而為模仿飛鳥,再伏地敬拜天地。舞者身體是佛性、自然的再現,也是敬畏天地的凡人化身。神性、自然與人性的轉換相融貫穿了春祭,亦為神落紅塵歷劫作了充分的鋪陳。
涅盤重生的受難者
春祭是以凡人生命為代價向春天之神祈願的儀式。此版本以東方肢體語彙延續了對生命消長的書寫,同時亦顛覆了原文本生死對立的線性想像,並將獻祭昇華成修度成佛之旅。伴隨鳥鳴聲響起,縱向並坐的舞者延展雙臂,其螢光綠的長指甲散合有致地再現孔雀開屏。開屏求偶之態乃回應春天孕育繁衍的規律。當舞者連成一列,向外抖動的手臂又轉化為千手觀音的形態。環環相扣的動作設計將生命的輪轉與宗教的輪迴觀緊密結合。春的表象以及蘊含其中的生死觀在舞者指間盡現,而佛家生死觀延展至春祭的高潮——獻祭少女的獨舞。原版的獻祭舞以狂放的跳躍、旋轉,展現生命被燃盡的恐懼不安。然而,此版雖保留同樣的動作編排,但受難少女覺醒而為奉獻者。其自願犧牲己身,並背負六字箴言舞動。女舞者身體的律動不單在祭神,其亦在以身行佛法,最終由人修成佛、涅盤重生。
孔雀當代舞團版本的《春之祭》在原版的基礎上,有機地融入了東方的宗教與文化符徵,將異教祭典深化為參透生死的自我覺醒與修行。
文:黃寶儀
藝評人,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文化及宗教研究系。熱愛文學、電影、舞蹈及戲劇。評論文章曾刊於《明報》、《三角志》及《上海藝術評論》等文化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