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編舞家華士古．維倫甘把二十世紀葡萄牙的重要詩人索菲婭．安德雷森的詩作化成扣人心弦的肢體動作，以三個舞作《靜止之間》、《格拉薩之秋》和《安魂曲》向她致敬，構建出編舞、舞者、觀眾以及作品之間的對話交流。在停頓與舞動之間、在脆弱與剛強之間、在疏離與親密之間，肢體的觸碰與距離勾劃出言語無法言盡的心靈空間，如詩般超越表象，直達心靈。這夜，編舞和舞者以舞蹈回應索菲婭的詩作，讓我們走進以詩意築起的舞蹈世界。

我從索菲婭．安德雷森的詩歌中獲得創作這部作品的靈感。首先，我把我從這些詩歌中獲得的感受注入創作之中，在激起舞者驚詫之情的同時，讓內在的感官體驗化為動態的影像。這些影像與舞步的內在引力法則相互交織，呈現全新的創作內容。

在這部作品中，每個舞步都是由前一個舞步的加速或慢速而成，所有舞步構成的一連串動作，令作品得以成形、延展，並擁有自己的生命力。

此時，固有的舞蹈技巧在身體機制和肌肉力量中被淡化，讓最初注入的情緒得以呈現。

在這一刻，編舞語言呈現為一種隱喻。讓我們想像在“凝動”中起舞的虛弱身影、困於微弱光線之中的悲痛人群、穿越空間的縱身飛躍、從假想的斜坡滑到地面的人、通過擁抱來表達愛意的人，或者因被遺棄和沮喪而任由自己倒下的人。

聖修伯里曾說過：“⋯⋯只有那些被歌謠、詩句或禱告連結在一起的才是人類，才是被建構於其中的人⋯⋯”，以藝術家的姿態活在索菲婭．安德雷森的詩歌世界，並讓我們自己在這個可見的舞蹈世界之中立足並昇華，這就是我們編排這個演出時的心路歷程。

文：華士古．維倫甘

詩人索菲婭．安德雷森曾經寫過一首短詩，名叫《盧西塔尼亞》：“這些向著大海前進的人／在大海中埋葬了他們黑色的船／如同埋下一把利劍／然後靠少許的麵包和月光生存”，此詩雖短，但盡顯索菲婭對國家、民族的情懷。這種抒情的詩意令人想起賈梅士壯闊胸懷的詩境，亦連接著佩索阿的憂愁之感；葡萄牙這個“詩歌大國”的優美傳統依然延續。

1919年，索菲婭．安德雷森出生於葡萄牙波爾圖，十歲時遷居至首都里斯本。二十五歲那年，她發表了第一本詩集《詩歌》，旋即獲得當地詩壇的好評。1950年代中後期，她與丈夫方濟各．蘇沙．泰維拉斯立場鮮明地反對葡國當時的獨裁政權。她寫下許多反對極權的文章，利用詩歌呼喚自由，並狠狠地批評獨裁政權和腐敗的政治。1974年“四二五革命”後，她在詩中寫道：“這是我渴望已久的黎明”，而同年五月一日，她為里斯本的大遊行提供了一個偉大的口號：“詩歌在街頭”。後來，她更受社會黨推舉，成為了民選議員。而晚年，索菲婭依然懷著對社會和世界的關懷，以詩歌頌揚生命和良善。

詩歌之於索菲婭，是“我連結和理解世界的一種方式，是我存在於現實當中，所接觸到的聲色實相。這就是為甚麼詩歌書寫的不是虛幻的理想，而是有血肉的生活——街道、城市、房間，以及牆壁的陰影、突如其來的臉孔、星星的寂靜、距離和光暗、夜晚的呼吸、菩提樹和奧勒岡草的香氣。”她異常敏感的詩歌觸覺，善於細膩地勾勒內心世界的顫動，因此她的作品被評論界稱為“表現感覺的一面魔鏡”。2019年是索菲婭．安德雷森誕辰一百周年紀念，葡萄牙當代舞團創作委約作品《凝動時空》，向這位葡萄牙重要的詩人致敬；演出由著名葡萄牙編舞家華士古．維倫甘及其駐團編舞米格爾．拉馬洛所創作，帶領一眾舞者，以身體作為連結的方式，投入索菲婭的詩歌世界裡。

編舞華士古．維倫甘在創作過程中，讓索菲婭的詩歌流注舞者的身心，不斷鼓勵舞者打開所有感官，體驗全然的存在，糅合身體律動與物質之間的流動詩意。《凝動時空》由三個舞作組成：《靜止之間》是一個讚頌青春的舞作，在李斯特和拉赫曼尼諾夫的音樂裡，舞者表現著如春天的活力和清雅；《格拉薩之秋》令人想起索菲婭的一句詩：“我伴隨著你的腳步行進／我為你放棄了我的王國和秘密”，在馬勒《第五交響曲》那耳熟能詳的第四樂章中，一段雙人舞讓我們糾結在愛情的複雜交纏；《安魂曲》是一部悲壯的舞作，舞台上的青年男女，看似是回到了葡國光榮的四月二十五日前的景象，那時索菲婭正為我們寫著“當我們的祖國被抛進死寂和冷漠／不再屬於我們的時候／甚至大海的聲音都是流放／甚至縈繞我們的光明都是柵欄”（《流放》）。

文：謝嘉豪
生於香港，畢業於聖若瑟大學哲學系。除從事文字及編輯工作外，兼具多年表演經驗，現任舞踏藝團“以太劇場”團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