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賞文章

花與鳥直面生命的身體詩歌

(2018年)7月20至21日,上海金星舞蹈團的《野花》在國家大劇院戲劇場上演。

舞台上,金星不再是那個脫口秀節目中的“毒舌女王”,演出之前,她走上台來,溫婉地推介舞團的作品,對幫助支持舞團的人表達感激之情,懇切地希望觀眾走進劇場,關注現代舞的演出。而後,她轉身走進幕後,給觀眾留下諸多對於作品的期待……

“野花/星星,點點,像遺失的紐扣,撒在路邊/它沒有秋菊,捲曲的金髮,也沒有牡丹,嬌豔的容顏/它只有微小的花,和瘦弱的葉片/把淡淡的芬芳,溶進美好的春天……”

十五歲的顧城曾經寫下這樣的詩句。那是一個少年,在某個春日,內心蕩起的一陣漣漪。嚴格說來,這還不算是一首詩,而是介於詩歌與散文之間的一個過渡,是某個中間地帶。

而亞瑟.庫格蘭的《野花》就像是搖擺在散文與詩之間的一個作品:它七十分鐘的長度迫使編舞承擔起一定的內在敘事,似乎不可避免地使得作品具有了某種散文化的特質。同時,“野花”的意象也在吸引、誘惑著他,這是他靈感的來源,是他創作身體詩歌的衝動。這樣,整個作品便搖擺在“詩”與“散文”之間。

在富有節奏感的音樂中,舞者扭動胯部,擺動手臂,直面觀眾,他們的舞姿似乎是對觀眾的邀請,又似乎是誘惑與挑戰。整個作品可以分成幾個段落:第一個段落中,我們看到的是舞者身體與外在環境的衝突,第二個段落是從舞者脫掉身上的衣服開始的——脫掉衣服似乎是一個隱喻,是掙脫束縛,回歸自我的暗示。在這個段落中,我們看到一對對男女舞者回歸到彼此身體的愛與纏繞,女人如花般綻放,男人則如野獸般蠢蠢欲動,展示出雄性的原始力量。當舞者們手持水晶缽緩步重新走上台的時候,舞台上煙霧繚繞,排列出一種富有儀式感的隊列,直至最後,舞者們圍成了一個圓,彷彿是回歸生命本源的一次狂歡和慶祝,整個作品在這裡形成敘事的高潮。

《野花》是非常有挑戰性的一個作品,亞瑟.庫格蘭始終聚焦當代人的身體主題,聚焦城市中現代人靈魂的焦慮與掙扎,他試圖創作出一首關於“水泥森林”中人們生命存在的身體詩歌。這個舞蹈作品讓我想到王家衛《重慶森林》中城市的意象與主題,顯然,王家衛在電影中表達得更為激動人心。

亞瑟.庫格蘭無疑是一個頗有才華的編舞大師,他希望給《野花》這個作品塗抹上一層中國印記,但是,這些嘗試並不盡如人意:無論是演出中的台詞獨白,還是音樂中的中國元素,都並不能拉近與觀眾的距離。他應該意識到:在此,並不需要跨文化主題的書寫,他作品的內在戲劇性,他作為天才編舞家的藝術直覺與想像力,才是他的魅力所在。

近年來,中國現代舞團“蓬勃發展”,現身各種國際藝術節,成為一道亮麗的風景。金星是中國現代舞最早的開拓者,她曾經表示,現代舞是她的一塊“自留地”,是她心中的一方淨土。這種堅持,是寶貴的。

為什麼現代舞短時間內在中國有這麼快的發展,呈現出一種旺盛的創作活力,甚至登上了國際舞台?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舞台上聚焦的是現代人的身體,身體的表達超越了意識形態的樊籠,擺脫了文學敘事的羈絆,直面現代人的生命經驗,通過身體的書寫,傳遞出當代人內心最真實的情感。站在劇場藝術的角度,我們可以發現:身體成了劇場的中心。對於身體的創造性的自由表達,更是連接劇場與觀眾的重要橋樑。

金星在評價中國現代舞的時候曾經“毒舌”說:不要無病呻吟、孤芳自賞了!這句話說得對,在舞台上,我們期待看到更真實的中國人的身體表達,那些富有質感的普通人的身體,就彷彿梵高畫筆下的那些有力度的、“凡人”的身體,充滿愛與激情,飽含心酸與痛苦,展示出蓬勃生命力的、自由的身體!

 

註:
彭濤
:〈花與鳥直面生命的身體詩歌〉,《北京青年報》,2018年7月24日,B01版。